夜晚吹了灯,李靖樨爬到李靖梣的被子里来,把自己凉凉的手伸到她的腋窝里,脚也贴到她的脚面上取暖。李靖梣被冰了一下,低声吩咐:“躺好。”
“哦。”二公主嘴上答应着,胳膊肘仍架着她的腰“嘻嘻”得笑。李靖梣无奈得捏捏她的鼻子,给她拎上身后的被子盖好。
“姐姐,我觉得你回来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都不对我问东问西了,你会不会有一天不疼我了?”
“怎么会?”李靖梣揉着她的头发:“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我最疼爱的小妹妹,这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真的吗?”
“嗯,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
“我就知道姐姐对我最好了。”李靖樨高兴得偎到她怀里,紧紧抱着不撒手,有点委屈道:“你都不知道这半年,我有多想你。我憋了一肚子话想跟你说,可是……姐姐,你以后不要出去巡河了好不好?见不到你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我好担心你会掉到河里。有段时间我老是做噩梦,梦到你出事,就去求父皇派兵去救你。你都不知道父皇有多小气,我求了他那么久,他才答应让姑姑在追查什么屠夫的时候顺便去接应你,真是让我想起来就生气!”
李靖梣揉着她的头发,心底被感动填满,道:“傻瓜,有你这么牵挂我,我怎么会出事呢?以后不要再去父皇面前胡搅蛮缠了。虽然你这次胡搅蛮缠确实帮了我一个大忙,但是下不为例。”
“真的吗?姐姐?我真的有帮到你?”
“嗯,真的。”李靖梣亲了亲她的额头,见她因帮到自己而兴奋至极的样子,就和她略略讲了一下顾人屠的事,只略过岑杙不提。李靖樨听得又惊又怕,“真是好险,好在姑姑他们及时赶到,不然让顾人屠认出你那就糟了。姐姐,你好勇敢,竟然敢一个人易了容冒险回京。”
李靖梣勉强挤了一个笑容,想起李靖樨看不见,又“嗯”了一声。她现在心里矛盾极了,不想让黛鲸伤心,更不想让她难过,在没想到万全之策之前,这种默认的谎言似乎成了她唯一的解脱。
头对头躺了一会儿,李靖樨突然闷闷说:“姐姐,怎么办哪,父皇说要给我选驸马了,可我不想嫁人。”
“不想嫁就不嫁,姐姐会一直照顾你,保护你。”
“可是,可是,”她鼻子一抽,哽咽道:“我其实心里想嫁。但父皇说不行,那个人已经娶亲了,我以前以为父皇是骗我的,可是,哼……”
李靖梣鼻子一酸,抱着她不知如何安慰。原来她都知道了,难怪信中没有再提那个人的名字。
她肩膀一抽一抽的,“我好难过啊姐姐,我要是、要是早生几年该多好,就跟姐姐这般年纪,就不会被别人捷足先登了,为什么我不早点出生呢。都怪父皇,为什么不把我早生几年啊?哼,呜呜呜呜……”
“乖,不哭不哭,你还有姐姐呢!”
顾青是被半夜送回来的。云种乔装改扮以后,连岑杙差点都没认出来。他把人放下就走了,脸色十分难看。岑杙知道他这是替李靖梣甩脸色呢,心中有些惴惴不安。不过,能再看到顾青,她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把顾青迎入府邸,她本想将回京以后的事情告诉岑杙,岑杙看她有点累了,按住她的手:“好了,先休息,瞧你眼皮重的,天大的事,明天再讲也不迟。”她微微一笑,露出两个梨旋的酒窝,点点头。岑杙送她回了房间:“咱们刚搬进来,一切东西都还没弄齐,明天让老陈陪你逛一下西街,看看有什么需要置备的,就赶紧置备了。今晚你先在这儿将就住一晚,明天我给你安排更好的住处。我的屋子就在斜对面,如果有事就过来敲我的门。嗯?”
手势:“嗯。晚安。”
次日天还没亮岑杙便去户部衙门报道了,办好各种手续,领了入职腰牌,便按照外地官员进京的规矩,由高级官员引领着进宫面圣。领他进宫的是户部右侍郎崔末贤,他正好有事赴内阁禀报,便和他一道走。
他们从东华门进入,沿着宫道一直往北,经过三座低矮的殿宇就到了内阁所在公明阁。掌事的宫人说阁老们都被召入御书房议事去了,一时半刻回不来,便安排他们在殿内等候。崔末贤衙门里边还有事情,便把奏文呈递到王尚书案上,和岑杙道了别便出宫了。岑杙独自站在公明阁内等候。不时有宫人进来将各部送来的奏章排放到每位阁老案上,出门时免不了看这位腰杆笔直的“闲人”一眼。见她头戴方顶乌纱直角幞头,身穿五品盘领青色公服,腰束乌角带,脚蹬皂罗靴,貌若潘宋,气度不凡,皆微微纳罕。
那掌事宫人为公明阁总领太监总管,官阶四品,平素对一些青袍官颇看不上眼的,此时也笑容和煦得让人给她搬了把圆凳,岑杙瞧他身上的四品蟒服,知道他的官阶在自己之上,不便推辞,便躬身致谢:“多谢总管。”那总管深谙公明阁的规矩,不可随意与官员交谈,便只颔了颔首让其自便。
岑杙只稍坐了一会儿,就听见阁外传来脚步声。总管亲自去殿外迎接,岑杙便也紧随其后。只见八位紫袍玉带的内阁阁老两两得走进门来,为首的两位须发皆白,年纪均在六十以上,岑杙认出右边那位蓄着山羊胡的矮个子是太傅谭悬镜,左边那位精神矍铄、威风凛凛的是她科举考试的主考官礼部尚书潘遂庸,后面几位年纪都在五十岁上下,应该是其他六部的尚书,她的顶头上司户部尚书王中绪也在其中。拖在最后面的一位年纪稍轻一些,在四十岁左右,大概是那位传说中能谋善断的大学士纪文奎。他是清河元年的进士,中状元时只有十六岁,为玉瑞史上最年轻的状元,同样,他以三十六岁年龄入职内阁,也是玉瑞史上最年轻的内阁辅臣之一。
八位玉瑞最顶级的文官迎面走来,俱都注意到了殿前躬身作揖的岑杙。礼部尚书潘遂庸走到她跟前不知为何“哼”了一声,甩袖而去,让她十分惶恐。倒是谭悬镜一副和蔼的神色,笑看了她一眼,便跨步迈进了阁里。其他尚书都依次经过,面上有的玩味,有的毫无表情,只户部尚书王中绪留了下来,把一脸无辜的岑杙叫到一旁。脸色阴晴不定道:“这几日你先别想着去面圣了,回去等候停职调查吧。”
岑杙一脸不解,“这……?”想起恩师的脸色,忙躬身道:“请大人指点。”
王中绪对岑杙有爱才之心,便问:“颜湖东岸的那处民宅是你买下的?”
“是。”
“花了十万两银子?”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