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最后一眼看到廖世深,后来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但是李靖梣却是知情,廖世深在当晚被贯上了引狼入室的叛徒之名,被康德公主当场处决了。她这样做无非是想?要灭口。而有叛徒前科的廖世深根本辩无可?辩,除了死外别无他途。这就是她一手养大的亲妹妹!权谋在她手中完全沦为了最锋利的杀人机器。
“后来呢?”
“后来……”岑杙是听张蛤嘛讲述的。
当时,张蛤嘛误以为新?来的救兵和先前那批贼人是一伙的,就背着她往外墙的洞口夺命而逃。但他的脚镣太沉,磕在地砖上哗啦啦的响,很快就被发现。只能说廖世深这个人看人很准,尽管腹背受敌,他还是没有把岑杙丢下来。当时内外城大乱,一定程度上干扰了追兵的脚步。他背着岑杙一路来到了内城河,泅水出了内城。当年?丰阴七雄的老大张圭号称龟老大,泅水功夫是天下一绝,他曾在内外城的水闸门下各挖过一个洞,出入京城如无人之境。当年?顾人屠、孔蝎子、张蛤嘛第一次越狱外逃,就是走得张圭挖出的这条水路。这一次,他又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沿此路逃走,只是当时他身带重镣,又背负一人,不比当年?身手灵活,过外闸时,脚镣被闸刺挂了好几次,险些就命丧在闸门底下。好在他多年?练习吹唢呐,技艺上虽没什么长?进,倒是练就了两张惊人的铁肺,在水下憋了足足小半刻钟,才白着脸挣扎出来,把浮在水面的岑杙给捡上岸。二人就此逃出生天。
李靖梣听得十?分揪心,她说得这些经?历,但凡有一步踏错,都可?能让她丢了性?命。此时此刻,那张蛤嘛就算是十?恶不赦,在她心中也无异于再造恩人,可?惜他已气绝身亡。
说起这个,李靖梣又问:“你们后来又经?历了什么?张蛤嘛怎么会死?你的眼睛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见过你的人,都说你当时眼睛看不见?”
她问的问题有点多,岑杙一时不知道先答哪个,只好慢慢回忆:“我醒来后,眼睛给烟给熏着了,一度很刺痛,看不清任何东西。我记得顾青说过长?在河边的草往往能解热毒,就让张蛤嘛随便帮我抓了把青草,我嚼碎了敷在眼上,又用布子裹好。”
“就只是这样?”
“就是这样!有什么问题吗?”她并?不晓得李靖樨拿别人眼珠来欺骗李靖梣的事,理所当然地眨了眨那双明亮的桃花眼,此刻它?的完美无缺就是她所说最好的证明。李靖梣心里呕得要死,一时半会也不好解释,只能暂时憋在心里。
“没有,你继续说。”
岑杙却叹了口气,“后来,我们不清楚京城的状况,一时不知该往哪儿走。这时你的好妹妹突然又派了杀手来追杀我们。我当时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说这话?时,她语气里似乎颇有怨言,抱李靖梣的手臂也紧了紧。李靖梣感?受到了,同?样回应以热切的相拥。
那一天,风吹芦苇杆的声音就像骤雨一样,噼噼啪啪的,打?得人心里发慌。
两个杀手追了他们足足三十?里路,张蛤嘛一个人战到傍晚,拼着力竭,将最后一个杀手杀死。
岑杙搀着他来到水边,那时他已支撑不住,扑通一声倒了下去。岑杙也早已体力透支,根本无法抗住他那庞大的身躯,和他一起栽进了芦苇荡里。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起来,将他从淤泥里翻转,拖着他一半的身子出了水面。摸到他全身冰凉,高出的腹部却涌起温热。岑杙感?觉自己的心像豆萁在烈火里燃烧,哔啵哔啵的炸响。
其实以他的身手早可?以逃掉,即便自己曾略施小计延续过他的性?命,他救自己出火场也可?以抵偿了。根本没必要赔上自己的性?命。
岑杙又在芦苇荡里陪了他许久,久到魂魄与?肉@体分散,一个飘到天上,一个沉入泥里。
那时候,她意识到自己尚有夙愿未偿,不甘心就死,便摸着及腰高的芦苇杆慢慢走出了那块泥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