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笙妤起身出去。她不喜盛装华服,今日往外祖家去,亦是便衣常妆,不过发间一枚海棠花镶宝金步摇,细碎金流苏一路漾至耳侧,步步摇晃,合着腰间禁步,一步一动。
太子宋笙翊见她出来,便放了手中茶盏,起身与她一并往外,口中道:“妹妹今岁备了什么礼?”
宋笙妤道:“外祖不喜奢靡,我亦觉金银之物不及用心妥帖。故而手抄一本保安延寿经,前些时日往重元寺去供了月余,昨儿才叫人拿回来。”
说话间已出了朝阳宫,二人上了软轿,待要出宫门,宋笙妤才换了一辆朱轮车。宋笙翊并不坐车,跨坐于马上,倒显器宇轩昂。如今民风类晋似唐,虽是净街了,仍有女子在街边盯着宋笙翊瞧,目色灼然。
宋笙妤坐于车中,只听外头有女子唱道:“妾似井底桃,开花向谁笑?君如天上月,不肯一回照。[1]”其声切切,音带轻怨。
她不由笑出声来,与画帛道:“我不常出来,竟不晓得,哥哥这样讨人喜欢。竟似潘安,有掷果盈车之相。”
画帛掩唇而笑:“太子爷品貌俱全,倜傥出众,自然是许多贵女的深闺梦里人。”
又过一时,尹府将至。因着今儿是喜庆日子的缘故,府里张灯结彩,瞧着喜气盈盈。府前有个管事领着几个小厮正派赏钱,一片贺喜欢笑声。
那厢有个内侍一路骑马过来,下了马便道:“太子爷携宜安帝姬至尹府贺寿,众人回避。”
众人忙将赏钱塞入怀中,纷纷退至一旁。不多时,果然瞧见那厢遥遥过来一列人马。为首男子人胜芝兰,身着玄色锦袍,坐于马上,一派相貌堂堂,正是太子。后头一圈侍从呈扇形,围着一辆朱轮车。上罩翠色锦绣,间饰流苏百缕。
至尹府门前,管事上前迎宋笙翊下马。宋笙翊也不进门,先往后去,轻声道:“妹妹,下车罢。”
一言既罢,车门开了条缝,却是画帛并上描绫先后打车里出来,踩着脚凳站定了,这才搀着宋笙妤下车。
围在一旁的人只见下来一个穿绯色衣裳的少女,容色艳绝。有风骤来,吹起耳侧金流苏,行走之间仪态无双,竟有倾国倾城之姿容,风华绝代之艳骨。眼容寒梅泠泠文秀,眉藏冰雪洁洁清美。
不过惊鸿一瞥,便是叫人终身难忘的风采。
只这须臾一瞬,并未多留。一眨眼的工夫,一行人已随着管事往府里去了。
今日尹老太君寿诞,盛瑢与尹家嫡子算得莫逆之交,亦接了帖子,此刻正往尹府过来。他坐了车,车中另又坐了个青衣男子,衣着打扮平平无奇,容貌却英伟过人,有豪放肆意之态。
他因笑道:“听闻今日太子并上宜安帝姬也要往尹府来。素闻宜安帝姬风华绝代,有过人殊色,不知是真是假。”面上虽笑,话中却带着难察的恨意。
盛瑢靠在车壁上,闭着眼假寐,薄唇略勾,原似笑非笑,现倒更添莫测。“我昨日往宫里去,倒很有运气,惊鸿一瞥,瞧了那位宜安帝姬一眼。”
那人饶有兴味地“哦”了一声,“如何?言过其实否?”
“不曾。”盛瑢睁开双眼,眸中琥珀色莹光轻漾,如惊鸿掠影,引人沉醉。“更较传言胜出三分,确然是绝代的风华,绝色的姿容。宁安帝姬已属万中无一,较之宜安帝姬,却霎时失色了。”
说话间已至尹府,盛瑢道:“你跟着我一并下去?”
那人摇头:“我往满庭芳去。”
盛瑢自下了车,领着人往里去了。管事的原见过他,上前来迎:“奴才给王爷请安。”
“免了。”盛瑢抬脚往里:“你们大爷在哪里?”
管事道:“王爷请往此处……”
今日寿宴定在拜乐堂,周遭种了许多木犀,阵阵飘香。才至门口,那厢有个小厮过来,道:“管事的,出了些岔子。”
盛瑢道:“这里我原来过,你不必跟着,自去罢。”说罢,自往里去了。堂屋无人,进了院子,只见一个绯衣少女立在一棵木犀树下,正伸长了手去勾往下垂的枝桠。衣袖宽大,因她往上伸手而往下滑动,倒露出一截白腻的手膀子。她抬着头,细碎的金流苏在耳畔摇来晃去,在日光下映出逼人的滟光。只这一瞬便叫人心神荡漾。
他竟似魔怔,缓缓走过去,抬手将那根枝桠握住了往下送,一直送到她眼前。她眼中盛满讶色,一双眼睛如藏琉璃千千万,流光潋滟,但偏偏寒光凛然,冷似冰雪,却偏在这冰天雪地里生出艳艳桃李。
颜色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