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在胡床上的宋珂渐渐转醒。
绿萼侯在床前,“娘子,你终于醒了。”
她替宋珂掖了掖被角,“娘子定是被今日的神龙惊着了,太医嘱咐要好生歇息,娘子喝了药快睡吧。”
绿萼端来药碗。
宋珂伸手接过,饮尽。
心道:歇息?她就快真的歇息了。
绿萼见她面色如常,就熄灯退出去。黑暗里,宋珂独自睁着眼睛躺在榻上,脑子乱成一团浆糊。
没有惊动下人,她起身悠悠荡荡出了宫门。
昌隆五年,就是明年了,再过几个月,姑母和她要相继死去。还有什么比知道自己死期将至更令人害怕呢?
今日她本以为死局已破,谁料到,竟又是雷霆一击,表哥能救她一命,却也只是让她苟活了短短几个月而已。
正如万兴河上,她奋力撑篙,小舟依旧纹丝不动。天命当前,她所有的挣扎似乎都虚弱无力。
唯有他能救她。
如今,皇帝真正是她与姑母的命之所系了。
宋珂一路思绪万千,待回过神来,已身处一片梅林中,月下抬眼望去,疏枝缀玉,缤纷怒放。阵阵晚风掠过梅林,犹如浸身香海。
却见林中不远处站着一个人,透过嶙峋的梅枝瞧过去,竟然是他!
虞洮从梦中惊醒,合上眼,却再也无法平静。他为何会有这样的幻梦,梦中的一切仿佛真实发生,那男仙是谁?为何会与他长得如此相像,还有那女仙又是何人?
夜色静谧朦胧,乘着澄莹月光,在宫中漫步,抬眼竟看见那女仙着一身梦境中的月白裙,盈盈站在花海中望着他。
那女仙先是一愣,既而莲步轻移向他走来。
虞洮心口狂跳,明月清风里,朦胧夜色下,疏影梅林间,眸含秋水,杏面桃腮,出尘脱俗的美人儿在他面前轻轻一福。
“表哥。”
温柔轻唤,声音清泉般泠泠划过他心头。
他愣愣道:“是你?”
宋珂微微一笑,“月色正浓,表哥也来散步?”
“散步?”
他方才回神,“出来为何不带上宫娥?”
“有些心事罢了,月下独行,消解一二。”她柳眉微蹙,垂眸怅然一瞬,复又正色,眸光盈盈,“表哥呢,孤身一人,在为国事烦忧吗?”
他没有回答,惜字如金,反问:“你为何事忧心?”
虞洮今日意外的关心她,宋珂抬眼望向他的眸子,张了张唇,又摇头低笑:
“同表哥的大事相比,我这些是再小不过的事了,多谢表哥关怀。”
见她不愿说,他也不再追问。
“白日河面巨龙突现,朕瞧你惊着了,现在可好些。”
被死讯惊得竟忘了,宋珂倏地想起今日意乱情急下她那猛地一拥,她到底是大家闺秀,素来端庄持重惯了的,从未与男子有过这般亲密的举动,此刻忆起,不禁面红心跳。
“表哥,今日河畔情急.....是阿珂唐突了,”
“无妨。”
原只是唐突?
他还以为......
他垂目瞥了眼她泛红的脸皮,以及因羞愧而上下煽动的眼睫,心下暗嘲自己自作多情,“夜色渐深,该回去了。”
宋珂点了点头,福了一礼,面向皇帝躬身退了几步,转身向长寿宫走去。
他却也跟过来。
“表哥也去长寿宫?”
“嗯。”
“天色已晚,姑母早就安寝。”
“去送......”
他话到嘴边又收回去道:“不打扰母后歇息。”
宋珂疑惑,送什么?
是何物这等重要,竟要皇帝亲自去送?
二人方到宫门外,宋珂又是一福,蹁跹朝偏殿去。
虞洮驻足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进入殿门,才径直回去了。
次日清晨。
炉火正旺,灶台上呼呼扇着太后每日的用药。
宋珂已来到长乐宫小厨房内,亲手为太后煎药,做早膳。
阖宫上下对这南岭来的宋三娘子皆赞不绝口,举止文雅端庄,对待宫人如菩萨低眉,善气临人,身娇体贵谪仙一样的人儿却为太后亲尝汤药,孝心动人。
果真是宋氏教养出的好女儿。
唯有小厨房内的顾尚宫知道,更令人称奇的,是这宋三娘子还有一手巧夺天工的好厨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