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内平乐偷笑一路,这回自家夫人终于不能再威胁她了,毕竟她不跟着小姐一块儿,谁来帮小姐提这好些个笼屉呢,哼哼哼。
且一到学塾,所有学童都兴冲冲围着平乐,啊不,平乐手里的桂花糕打转。其中当属圆圆最欢,一双越发肉乎的小短手扯着平乐裙摆,久久不松。
“姐姐,这笼屉里什么吃的呀?”
“桂花糕?怎地我府里做出来的桂花糕不像这般香,这般甜,这般好吃?”
“小明,你不喜欢吃甜食吧?没事,都给我,我吃。”
“……”
最后,圆圆由于吃得太忘我,倚着书案摸了摸自个儿圆肚皮,晃着脑袋瞧一圈……糟了!江姐姐和吴先生不见了!
今日份任务尚未开始,便已结束。圆圆顿觉羞愧。毕竟自从晏西表哥偷运了自家厨子给他之后,他听说姨父姨母都日渐消瘦了……
不过,也真是托了桂花糕的福,江繁绿难得从圆圆旁边脱身。这会儿同吴中元漫步在学塾旁边的银杏林中,满眼艳阳杏叶,只道秋意长闲。
“方才江小姐也瞧见了,堂内景象焕亮,再无需添东西了。”针对江繁绿来意,吴中元做出说明。
也是,方才江繁绿一进院子,就瞧见正堂的数排书案齐齐变样,现下换成紫檀木,在案角处刻精巧纹饰。案上用品,还配了瓷釉笔筒和象牙笔砚。象牙质密色纯,瓷釉通透如玉,绘花鸟虫鱼。再说最瞩目的,尤属讲坛后头放置的一方山水石雕,巧夺天工。
瞧这阵仗,当真丝毫不逊于皇城贵胄……不用想,这般浮夸奢靡的做派必定又是来自周晏西了。
故而江繁绿叹道:“旁人不清楚的,还只道这学塾乃周家公子所办呢。”可不,本来地契归他所得,中间免租置取了邶州纸,眼下又瞧不上她原先挑的文房物件,生生换了个遍。
他倒底几时能散尽家财!
如是想着,江繁绿面露愁容。
她肩侧,吴中元轻笑:“那日卧云山,江小姐说在下对小姐情绪无澜。然反观小姐对在下,何尝不是一般模样?倒是周公子,瞧着总能勾得小姐百态。”
“……”
没由来地,江繁绿一时语塞。明眸间或几轮,才急声道:“只因他惹人生气的本事太厉害,我总没个法子。”
“然在下看来,周公子对江小姐颇为关心。”
“他、他如何对我关心了。”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且不说小姐醉酒那日,山高路远,周公子背了小姐一路。只道之前小姐玉佩落水,跌在船板上伤神,便是我于银城这些年,第一回得见周公子急眼。”
“……”
倏忽,一句“小爷看江小姐哪哪都好”恍在耳畔。音色较之往常,略沉略厚。且那瞬他身披落日余晖的样貌,亦历历在目。
但仅一瞬,江繁绿朝吴中元笑着摇了摇头:“或许周公子,只是想从我这得到什么吧。”
无利不往,也便是她第一回见他,他的亲口之言。
“罢,本来江小姐另慕他人。”吴中元清明地笑了笑,而后迈步远量,见尽头处有落叶纷飞,恍若黄雨。
然江繁绿站在原处,再没有前行。
“先生,回去吧。”
“好。”
窥见一丝落寞,不可言说,吴中元轻轻颔首。
一盏茶的时间,两人便回到学塾。
圆圆瞧见了,自然又巴巴地黏上去作人形肉墙:“姐姐,姐姐,你刚才同先生去哪里了?都说了些什么?”一双晶亮的眸子望着江繁绿,天真而又狡黠,只恨不能再掏出个小册子将话通通记下来。
谁知江繁绿一开口,却是正中命门:“不过去了旁边银杏林,说你近来习字愈发潦草。”
“……”
信以为真,圆圆立即慌了,嘴上支支吾吾:“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写字总是手抖。要是不抖……还是写、写得方正的。”
乍地眉眼一弯,江繁绿起了窃笑:“无妨,便让姐姐瞧瞧,如何手抖。”
“不、不巧,眼下没抖呢。”
“那正好,前儿你说要习的卧云二字,便去书案上写与我看看。”
“什么卧?什么云?”
“……”
江繁绿沉思,罢,还是收回那日那句天道酬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