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婚,她给我戴绿帽子,生下两个孩子说是我的,去医院查,说不是,就离了。”
“她们会回来找你么?”顾悯担心这边突然冒出孩子让李穗穗吃亏。
“还有脸回来?我反正是没见过了,也有好几年了……啊呀,是06年的事情了。”
顾悯没别的问题了,趁着手机信号好,给方盈年发消息,方盈年在城里老万的屋子里住着,仔细一看,花花草草都很细致,很干净利落,对顾悯说:“我看行。”
“你看有什么用,还不得看她,”顾悯总不能好好说话,还好网络差,方盈年的笑容卡在屏幕上还没来得及生气,顾悯的下文续上了,“咱俩就别管了,过好自个儿的。”
卡了好一会儿,方盈年的声音出来了:“你可想通啦?真好,我可真怕你跟人打起来,我是很不喜欢那村啦,人们老了一个个就不顾体面了,大夏天光着膀子坐在那儿挠屁股……啊呀,我看见她们心里就想到你……”
“想到我干什么?我光着膀子了?”
“你还记得王小波的书么,里面说,中年妇女在中国是一种□□,倒不是因为不好看,是因为要故意恶心人!我看那一村就坐着一排□□。”
方盈年笑话人的时候笑容可灿烂了,俨然忘了自个儿也是中年妇女。
“仔细孙志冰打你。”顾悯笑。俩人背地里编排粗野的孙志冰,也不怕孙志冰一手一个拎起来把她俩扔河里去。
“孙志冰可不一样,孙志冰是大大咧咧,心可好着呢,谁也没规定中年女人就得跟咱俩似的体体面面,这难为人。可这村的,可真是令人生理性厌恶,她们看见好看的女人,就连顾怜,她们也说是小三,说她是鸡,贪图老万的钱。连带着这样的话,你听出她们在嫉妒还是存心的恶?和又是和咱一个岁数,那时候我可真是想家,咱们小区的人多好啊。”
“那你还巴巴地赶着来?”视频里,方盈年的笑容都有三秒延迟,但愣是没有一点儿白眼,可见就是笑容没变过,顾悯跟着嗔一句,又续一句好听的,“要是都能出去念书,她们说不准也不这样。”
“咱俩实在是运气好,一辈子的好运气。”
方盈年感慨起来,笑容淡淡的。方盈年家里穷,但父亲是个文化人,一定要她读下去,顾悯家境好,都能念书,都有体面的工作,最后体面地生活在一块儿,吃了苦也还没到卑琐的地步,这已经比绝大多数人都幸运了。这是实话。
顾悯却说:“呸,遇见你我可倒了霉呢!”
方盈年的笑容在三秒延迟后熄灭了,顾悯开起玩笑来:“不遇见你,我可有些俊小伙追我,遇见你,我桃花都掉没了。”
“那我就是桃花树了,你有我了,怎么还想着别的树?始乱终弃。”方盈年笑容重新展开,顾悯心里跳了跳……方盈年的变化她似乎捋明白了点,老小孩老小孩,方盈年也不年轻了,粘人起来,连从前不肯说出来的话都脱口而出,听着矫情,可方盈年说就透着股真诚……奇了怪了。
也想说句好听的,可嘴巴就像给胶水粘上了,张不开,跟春晚上的赵丽蓉似的,干瞪眼。
方盈年也笑了,她只好笑,隔着视频和断断续续的网络盯着看了一会儿,沉默片刻,最后相看两相厌,都别过眼,把对方那张老脸给撇出镜头。
“怎么不说话了你?”顾悯恶人先开口。
“就是心说,不见你还想,见了你,唉,还是赶紧跑吧……”方盈年说话这么欠揍,顾悯气急:“挂了!”
老小孩!
怎么回事,从小区换到村里,在这天高地阔的苍茫大地上一站,心胸开阔了?忽然想明白方盈年转变的源头了?可自个儿又是怎么回事?年轻时不是很会戏耍人家么,怎么现在好听的话说不出口,嘴巴成了机关/枪,突突突地发射着不好听的?真该给自己这嘴唇上个柔顺剂,免得说话横冲直撞伤了人的心。
狗吠声越来越近,村里的狗吠太平常,一狗呼,百狗应,哪天从狗盆里翻出写着反猫复狗的绢帛也应该不意外。顾悯合眼睡下了,第二天明白过来为什么狗叫了。
有人给她车轮子卸了俩。
看它光秃秃好像被捆上蒸熟的螃蟹,老万发了火:“我们再不来这地方!”
顾悯忽然发笑,笑了很大一会儿,连李穗穗都觉得山雨欲来。
“二姨,老万同志去查了,直到是谁,给你把轮胎拿回来!这个村就这么大,知道得很清楚呢,别气了别气了,网上说,生气容易得乳腺癌……”
“去你的!”顾悯笑骂,揉着李穗穗的脑袋一阵欢快的笑,“我不气,我就是,觉得自己很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