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H省某劳|改农场。
这里是华国最?北边,延绵万里的大山和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构成了当地独有的地貌特征,四月初南方已经春意盎然?,但这里还维持着零下十几度的低温。
劳|改农场坐落在一片密林边上,以前是附近新华村建的林场,后来?被叫停,盖的板房就被征用扩建,专门下|放军队里的反|动派和资本家走资派。
田地里顾长河放下手里的锄头,搓了搓冻的僵硬的双手,直起腰望着远处橘红色的夕阳,长长吐出?一口气。
中午的阳光只把土地表面一层冰雪晒化,下层的泥土还是冻得硬邦邦的,一锄头下去?震得手臂生疼。
自从接到儿子牺牲的消息,顾长河已经两?个多月没有好好睡过觉了。
顾磊,印象里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一头刺猬一样的头发,和头发一样倔强的性格,被训斥的时候永远梗着脖子不认错,虽然?桀骜不驯,但内心柔软善良,他从不夸赞但心里暗暗自豪的儿子。
永远记得自己被带走的那天,顾磊紧紧搂着哭得脱力的母亲,不管周围乱糟糟打砸的红小|兵,抿着嘴唇紧紧盯着他,用眼神告诉他,坚持住,放心,我来?保护娘。
顾长河一直都知道自己大哥的德行,自私贪婪,娶的媳妇也不好相与,但早年自己出?去?干革|命,老爹都是大哥奉养,自己亏欠他,希望疏影带着孩子去?投奔,他能够看在这些?年来?源源不断寄钱过去?的份上好好善待他们?。
几年过去?,自己以前的老部?下辗转传来?消息,顾磊偷跑到他那儿要当兵,他收下了。
这些?年每每想到那个稚嫩的少年倔强地担负起生活的重担,顾长河的眼睛总是湿润的。
后来?,这个倔强的,坚韧的,刚出?生时紧紧攥着他手指的,他最?爱的儿子,牺牲了。
顾长河的头发一夜之间白?了大半。
他还是领兵破敌的统帅,还是那个年少起就见证了太多死亡,并且现在仍然?在不断见证死亡的人,他还是一辈子都在战斗的战士。
所以,他只给自己一周的时间哀痛。
却深切地知道,痛入骨髓地知道,自己生命中重要的那部?分,融入血肉灵魂的亲人,永远不在了。
疏影怎么办?自己柔弱但坚强的妻子,被自己拖累拒不离婚的妻子,得知自己最?爱的儿子牺牲了能承受得了吗?顾松江会善待她吗?
农场前几年明确规定不能和外界联系,这两?年规定放松了些?,外面可以寄信寄东西来?。虽然?没收到过信,但顾长河知道,现在形势不明朗,家人少和他联系也是对家人的保护。
可疏影现在怎样了?
浑浑噩噩地翻了一下午地,收工后集合排队等着集体回宿舍。
“顾长河,出?列!”班头赵刚走过来?高喊一声。
“到!”顾长河愣了一下。
“跟我来?!”赵刚喝了一声转身走了。
跟着赵刚走进办公室,把门关?上。
“顾将军,快坐,”赵刚抽出?椅子,满脸的焦急,“家里来?包裹了,快看看有没有信。”
赵刚是劳|改农场当地雇佣的看管人员,刚刚20出?头,表面对劳|改犯很严厉,但他心地善良,私下能多照顾就多照顾些?。
尤其听他舅舅说起顾长河是他当兵时的老团长,当年他带兵打仗时的勇猛果?决,对顾长河更是崇敬亲近。
顾家的事他早就听说了,看着顾将军花白?的头发和依旧高大但却不再挺拔的腰身,也很担忧着急。
今天邮递员送来?包裹的时候他还愣了一下,顾将军在农场这么多年从来?没收到过家里的包裹,难道他大哥转性了?
顾长河看着桌子上大大的包裹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急切地用颤抖的手解开绳子。
绳子只是简单地捆绑着,包裹已经被检查过了,里面东西很多,他只顾着埋头翻找信件。
终于在包裹的边角翻出?来?封信,信封上写着“顾长河亲启”。
不是杨疏影的笔迹。
快速地打开信纸,顾长河一目十行地看了下来?。
写信的人仿佛知道他急切地心思,信开头就写了杨疏影的情?况,得知儿子的死讯,精神受到刺激,自我封闭,不记事了。
虽然?说的隐晦,可顾长河知道,妻子疯了。
他用拳头紧紧地抵着嘴唇,浑身颤抖地趴在桌子上。
赵刚倒了一杯温水放在桌上,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过了好一阵顾长河才重新直起身,擦了擦眼角,长出?一口气,继续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