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枫旻沉吟片刻后,还是低声“嗯”过,交代道:“这也能解释为何两件国宝能正大光明地躺在董译成的书房,不?过一切都要你?先去一趟城里几家有名的绣房与?珠宝阁,你?去瞧瞧小妾手里的珠宝和?华裳究竟是谁的手笔。”
褚锋无声点头,便?利落地往城东繁茂的商街而去,而刘枫旻再回董家,与?褚锋兵分两路。
刘枫旻再次停在董家正堂前,知府杨处清已审问完全?部的下人与?侍妾,皆无疑点。
只是洛红望向刘枫旻的眼中?,带着?一点审度,“大人,你?可?是心里有了怀疑的人?”
刘枫旻不?置可?否,睨了眼洛红,反问:“你?为何这么问?今日不?过是例行调查罢了。”
洛红面色微僵,顷刻就松下心防,凑近刘枫旻笑道:“没有就好,我?和?刘琪跟着?知府身边听?审了一天也没问出?个?究竟!那知府真是个?废物,感觉他自己脑袋都是浑浑噩噩,毫无作为!”
话本无错,刘枫旻其实也觉得?这个?知府很?无用,但从洛红嘴里说出?来,还是这么个?几乎身体相贴的距离,倒让他忽然有点无措。
不?知为何,刘枫旻总觉得?洛红有点刻意在接近他,恍惚中?带着?点蜻蜓点水的暧昧。
他下意识看了看褚锋,见其不?在关注,向后退了两步,未驱走董家人,挑了个?位置坐下,目光定在董译成的侍妾们方向上,语调拉得?悠长,再回头对着?洛红的眼,道:“也不?是没有进展,我?确实有个?怀疑的人。”
洛红眉头未有准备的一蹙,眨眼就换回惊色,道:“果真如大人所想,此案尚有疑点。”
刘枫旻转眼不?再说话,只是坐在堂前,指着?董译成小妾,下令道:“其他人都走吧,你?留下。”
董译成的小妾自刘枫旻来时,便?一直闪躲着?,直到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她一人身上时,她才抬眼,眼底盛着?惊慌与?忧怖。
彭管家还是识趣地遣走了所有人,断了正堂上一言一语的猜忌。
等所有人离开了正堂,独独剩下刘枫旻几人与?小妾,在正堂的对角处遥遥相对,而刘枫旻兀自品着?茶,一言不?发。
小妾手边的绢布已被揉捏得?满是皱褶,许是刘枫旻的目光太过凌厉,她的额前沁出?一道细汗。
刘枫旻呼了口热茶,才缓缓道:“夫人很?热吗?十月的天气,怎么额间都出?了汗?”
小妾很?快拭去了那滴汗,努力平缓着?声色,“小女子自小畏热。”
刘枫旻脸上挂着?浅淡的笑,再不?说话,转望向门外的景致,直到半晌后,褚锋的身影出?现在门前,他才悠悠转回。
褚锋附耳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刘枫旻的笑意不?减,定在小妾身上时,已有忖定。
“夫人,你?足上的绣鞋,是出?自永嘉坊的手笔吧,听?永嘉坊的绣娘说,是一位姓仇的公子买的,包括你?手上的镯子,发上的珠钗,看来仇子彦在你?身上花了不?少钱。”刘枫旻说的不?快,却?一字如一子的落在小妾心中?,将她原本周全?的棋局打得?散乱。
小妾似是早先想好的应对之策,嘴硬道:“小女子幼年帮助过仇家少爷,这些钱财都是他报答我?的。”
刘枫旻握着?瓷杯,将杯盖一下下叩在杯盏上,享受着?清脆的碰鸣,声音更扬一分,“若是如此,本官听?夫人的哥哥口中?说起的国画一事,是有误了?”
小妾手里紧攥的手帕落在地上,身子僵直得?定在远处,口中?吐出?几个?字,“哥哥他,不?可?能……”
刘枫旻眼中?已有定论,放下手中?的杯子,走近小妾,为她捡起手帕,道:“夫人不?是不?知道你?哥哥的品性,套问一两句,就出?了差错,为防止自己牵上人命官司,他可?什?么都招了,把罪过推给?夫人与?仇子彦二人身上。恐怕仇家势大,最终会找个?替死鬼顶替罢。”
小妾听?罢,水眸凝向刘枫旻时,两行清泪已下,跪在地上,唇角发颤道:“他自幼借了我?多少的光,赌坊的钱也是我?替他还的,现在祸及家门,竟推卸个?干净!大人,此事确实是仇子彦与?我?哥哥二人共谋,小女子只是替他们做事而已。”
刘枫旻睨向小妾时,听?着?她的哭腔,微有些烦闷,示意刘琪将她扶起,淡淡道:“送她去衙门录份口供。”
小妾抹着?两行清泪,嗫嚅道:“大人…民女只是一时糊涂,请大人从轻发落。”
刘枫旻转身离去,再没回头,却?在刹那间捕捉到方才转身而过时,洛红眼底的冷意,声色沉顿:“量刑轻重不?是你?几句求情可?以改变。本官不?信你?是无知而犯。”
等衙役带走小妾,刘枫旻与?洛红等人也回了客栈,刘枫旻独留了褚锋一人交代事宜细节。
刘琪守在门外,低咒道:“公子还是信那块木头更多。”
洛红剜了眼紧闭的屋内,默然无语,直到听?到褚锋出?门的脚步声,语气轻柔道:“大人自有他的想法,褚大人办事利落,又是忠肝义胆之士,自然让人安心。”
褚锋方出?门,就听?到洛红的夸耀,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还是平淡道:“多谢。”
洛红见褚锋想走,与?刘琪道了声别,不?紧不?慢的跟在褚锋身后。
刘琪回想起先前刘枫旻命他多多注意洛红的举动,嘴里轻吐道:“世上真有这样?的女人?媚色与?清纯,是如此恰到好处,褚锋这块木头,是挡不?住喽。”
想罢,他走近刘枫旻房内,见刘枫旻正在合目休息,为刘枫旻叠着?店小二送来的换洗衣裳。
他坐在刘枫旻床前,见刘枫旻的睡枕一直放在左侧,右侧空了一人的位置,眼底含情,“公子还是这样?,偌大的床只睡在左侧,仿佛右边是故意为一个?人空出?的。”
刘枫旻睨了眼刘琪,他正摸着?自己右侧床缘,眼底流连的神色,蹙眉沉默片刻,缓缓道:“这些事情,你?以后还是别做了。另外,我?的床侧不?喜欢有人在身边。”
刘琪整被的手一滞,眼神带着?戚色与?不?甘,解释道:“若公子,为您整衣叠被是我?的职责,小的愿为公子叠一辈子的被,整一辈子的衣,公子,小的余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每日清晨,睡在……”
“你?下去吧,这些事以后我?自己做就好。”刘枫旻沉声打断了他,一日的疲乏让他语气再没温色。
刘琪不?甘的咬紧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腥甜,才放开手边的活,无声退了下去。
刘枫旻环了眼床上被叠起的两件外衣,与?还有半边卷起的床铺,低声道:“赵文硕,你?什?么时候能来?应该快到豫东了吧?”
刘琪出?了刘枫旻的屋,兴致不?高地挑了个?客栈后巷散步,远远就对上洛红与?褚锋二人。
“褚大人,您若一直走的这么快,我?日后会不?会跟不?上您的脚步。”洛红语气轻快,面上却?带着?女子的娇羞与?嗔怪。
褚锋愣了片刻,停下脚步,道:“我?方才没注意到洛红姑娘跟在我?身后。”
洛红咯咯笑开,脸上两个?梨涡在夕阳余晖下,显得?可?爱又妩媚,“褚大人说谎的功底真差,您一出?刘大人的门我?就跟在您身后,您还能没注意到我??您是故意躲着?我?的。”
褚锋被洛红不?留情面的揭穿,再看向洛红笑得?无忧散漫的脸,耳边想起刘枫旻刺耳的叮嘱,不?经大脑道:“那你?会撒谎吗?撒那种弥天大谎,还能一脸乖顺无辜的模样?。”
洛红的笑僵在远处,转眼脸上已布满凄楚,双手掩面,泣声道:“我?一早就看出?来,刘大人对我?有所怀疑,可?我?并不?在意,我?知道日久见人心,所以我?不?急,大人办案撇开我?也好,对我?心存芥蒂也好。可?是我?最不?愿的,是褚大人心中?存疑,大人可?曾想过,我?为何最不?愿大人怀疑我??又为何要在刘大人今日一日的疏离后,还是想紧跟着?大人来谈心?”
她将袖中?的香囊扔给?褚锋,头也不?转的快速跑回屋内,独留下褚锋一人,手里攥着?个?粉线红布的香囊,心中?翻涌着?亏欠与?疼痛。
这般的痛楚,是他自幼斩杀敌军,差点身死沙场也未有过的疼,将他陷在愧疚的泥沼中?,他甚至不?敢往前迈上一步。
他攥紧了手中?的香囊,香风是栀子香气,在十月的天气中?,难有的一股香韵,也是他二十载的人生中?,难有的一段触动。
是情,自此时起,一往而深。
夕阳下的余晖,灼得?天边红剩火光。
刘琪将一切望在眼底,眼睛被晃得?有些酸痛,那瞳孔中?深藏的怨毒豁然跃出?,带着?嘴角也跟着?弯起阴沉的弧度,“褚大人你?可?长点心吧。我?跟随公子多年尚且情不?如愿,你?与?她才相识几天?这就情深意切?谁知道是真情还是假意!”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五点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