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轻快地钻进车内,等到车子渐渐走远,窗外傅以周的身影消失不见后,林郁时终于像是再也无法忍耐的发出一连串好大的笑声。
笑的肩膀都在抖动,好听的声音在车厢内回荡。
张叔透过后视镜看她,眼神好奇,想问点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察觉到他的目光,林郁时压了压笑,最终却还是再度爆发。
她从来没想到自己胡诌的话居然还会被人当真。
尤其是想到刚才,傅以周怀疑人生的模样,她就抑制不住。
就这样,到底是怎么被她心心念念好多年的。
这个疑问盘亘在脑海。
等到劲儿过去半晌,林郁时侧头盯着窗外,车子开过段无路灯的路,车窗玻璃上逐渐倒映出倒影,是林郁时带着迷茫与恍惚的脸。
张叔见她不说话了,才迟疑着问:“又怎么了这是?”
“叔。”林郁时轻声喊。
张叔嗯了声,耐心地等她说话。
林郁时搁在膝盖上的手指蜷了蜷,面似无意的说:“你要是有天遇见一熟人,小时候有过交情的那种,你满怀欣喜地打了个招呼却发现人家不记得你了,你会怎么办啊?”
“这种事情……”
张叔像是被她话里的孩子气逗笑,把着方向盘转弯,一边说:“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小时候的交情也就算不得什么了,因为我自己或许也不一定记得。”
“要是你记得你那个朋友,但他不记得你,就算了呗。”
林郁时清楚这个道理。
但她自己明白,和被别人用这话来劝说,其实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自己心里压着这个事情,也只是觉得可惜。
但别人说出来,林郁时就会在这个基础,无限增添许多酸涩。
就凭什么,她得要放在心里那么久。
车内安静下来。
车流在眼前晃过,路灯宛若流光飞逝。
外头的天色缓缓暗下,天边的云朵泛着紫,周遭还笼罩着一层金边。
这样好的景色,林郁时就忽然想起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榆阳镇里也是这样的艳阳日。
天空一蓝如洗,树影绰绰。
鸣蝉在枝头叫个不停,少年板正的坐在门槛上,或许是为了打发无趣,手里摩擦着前几日她叠的小千纸鹤。
她半蹲在少年面前,调皮地伸出手指,拨开他落在眉眼上的发丝。
笑着说:“欸傅傅,我要是走了你会想我吗?”
少年抬起头,好看的眼睛里没有光,一反常态的沉默,却还是弯着唇:“会的。”
她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歪着头抠抠脑袋:“你要是想我,就给我打电话啊,小姐姐给你唱歌听好不好?”
傅以周笑的深了些,眉眼稍弯:“好。”
明明那个时候,他们还是很好的。
可现如今。
他忘了,她亦不敢说。
要是那之后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发生的话。
林郁时深吸口气。
她眼窝有点疼,喉咙也逐渐喘不上来气。
拇指的指甲陷入食指指腹,压出小月牙,边缘还泛着与其他地方颜色不相符的白。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有点疼,像是被蚂蚁夹过,痛意不明显,但后劲儿却很足。
微不足道的奇妙感顺着心口朝四周蔓延开,林郁时有点难过。
不过好在她的性子向来开朗,想不开的事情就懂得不去想。
所以情绪也只截留在回家之前。
下车后,林郁时提着包跟小礼品袋,推门进去。
罗阿姨听见动静,从厨房出来。
快步迎过来接她手中的东西:“回来了。”
林郁时弯腰解高跟鞋上的搭扣,顺势朝客厅扫了圈,发现没人。
“都在楼上呢。”
换上拖鞋,林郁时问:“我爸也回来了?”
“回来有会儿了,今天下班的早。”罗阿姨将东西给她放在桌子上,转身往厨房里走:“今天做了你爱吃的咖喱鸡,先休息休息,再有半个小时就能吃饭了。”
林郁时笑了笑:“谢谢罗姨。”
倒了杯水正喝着,楼梯上便有声音响动,她侧目仰头看去,林郁扬穿着灰色运动服往下走,手里还打横捏着手机正玩着游戏。
林郁时翻了个白眼,继续添水。
“去买什么了?”林郁扬手上动作不停,语气淡淡。
林郁时:“当然是去买好东西了。”
听她这懒懒散散不正经的调调,林郁扬便也知道问不出什么,就自己抬了眼去看。
大理石面的茶几上,林郁时最近宠幸的那款包旁边,靠着个白色纸袋,袋面中间还印有logo,简洁大方,林郁扬扫过就知道里头装了什么。
这家店里只卖男性用品。
林郁时今天这难道是开窍了?还知道给他买东西。
想到这儿,林郁扬的嘴角已经勾起一丝了然的笑。
但是为了避免猜错后自作多情的尴尬,他又佯装不经意的问:“你谈对象了?”
“?”林郁时莫名其妙:“没啊。”
看看。
果真还是自己的亲妹妹好,出去逛个街还记得给他买东西。
虽然花的是他的钱。
但这份心意!
对小白眼狼林郁时来说,实在难能可贵。
想当初蒋玉竹跟小姐妹去法国,回来给他爸买了套西装,给林郁时带了她一直念叨的香水,只有他,在这个家里是个没人疼的枯草。
蒋玉竹直接略过。
直到林郁扬当晚跑去她房间问,蒋玉竹才记起他这号人。
在她那昂贵的包里翻找好久,最终只找到一条丝巾。
还是她试高定的时候,店员赠送的。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林郁扬果断地丢了手机,视若珍宝的将那礼品袋提起,轻咳一声:“谢谢啊。”
“……”
林郁时扭头,才发现他一脸神秘表情的举着袋子来回看,再结合他的那句话瞬间明白了什么。心头一跳,两步并作一步的冲过来从他手中夺过东西。
林郁扬:“?”
“你等等。”
林郁时对上他的眼,下午刷卡时的大放血心态早已因为那个包消散的一干二净,这会儿甚至隐隐愧疚的都不敢跟他对视,艰难出声:“哥哥,这个不是……”
话还没说完,林郁扬的表情就已经变了。
“不是送给我的?”
不等林郁时回应他,大男孩儿的眉眼间已经浮现出微微错愕与尴尬。
“不过我也给你买了东西!”林郁时大声辩解。
眼看着他的神情稍稍好转些,她硬着头皮从袋子里面扯出一个小纸盒装着的,那条赠品领带。
场景宛若重现,林郁扬听见她真诚道:“哥哥,这条领带我看上好久了,一直都觉得很适合你,你看这个花纹多像花蝴蝶啊,多配你那件衬衫啊,到时候堂哥结婚,你就可以系这条。”
林郁扬:“……”
目光难言的盯着那个纸盒右下角的三个字
——非卖品。
林郁扬眼皮突突跳,只觉得快要升天。
脑子里面甚至已经想出108种如何搞死面前这个人、还不被发现的办法。
随手抄起沙发上的抱枕,阴恻恻地说:“林郁时,你想怎么死,自己选一种。”
“哥哥冷静点!”林郁时尖叫,扔了东西拔腿就跑:“杀人可是要坐牢的。”
林郁扬面无表情:“为了你坐牢算什么。”
站在客厅中间,看着林郁扬掂着手里的抱枕,林郁时喘了口气说:“但是我不想看见爸妈一把年纪了,失去女儿,还要抽空找时间去牢里看你,你也要为他们想想啊。”
林郁扬冷笑:“这会儿知道为他们着想了?”
“那你给别的男人买礼物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会有这后果呢。”
林郁时无语凝噎:“堂哥,是给堂哥买的结婚礼物。”
二楼书房门被打开,她就站在楼梯旁,仰头就看见从里头出来的林冬镕。男人眉眼冷硬,即将年过半百也依旧是一身板正,浑身都彰显着上位者的气质。
“爸。”林郁时清脆的喊了声。
林冬镕走出来,身后跟着蒋玉竹,两人几乎同时朝楼下看来。
瞧见林郁扬手里握着的东西,蒋玉竹皱眉:“又打架了?”
“没有。”林郁时飞快回应。
她偏头看了眼窝进沙发的林郁扬,松了口气慢慢往那边走:“我们就是逗着玩呢。”
两人小打小闹惯了,林冬镕跟蒋玉竹也不在意这话是真是假。
依次下楼后,罗阿姨也将饭菜抬上桌:“可以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