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沅察觉到他的小心,拉过他的身子,在他脸颊上?落下一个吻,笑道:“不需要这?样小心翼翼,就?算是蒙住我的眼睛,我也可以画好。”
他还?在因为那个吻而怔忪的时候,她已熟稔地拉着?他的手画好一双远山眉,向?他眨了眨眼睛:“我是不是很?漂亮?”
“嗯,”他忍不住将她拥在怀中,“夫人是全天下最好看的女子。”
他看着?她的眼睛,说得很?认真,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珍宝。
宋沅埋头在他衣襟蹭了蹭,只觉得寒梅清香扑鼻,化?作微风绕在心上?,分外撩人。她脸颊发烫,眼睛湿湿亮亮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取了妆台上?的胭脂,想要点在唇上?,借此来遮掩自?己的害羞。
熟料,一双纤长白皙的手从背后伸了过来,握住了她拿胭脂的那只手。
苏珩低眉,眼中含着?狡黠的笑意:“让我来吧。”
从前他并不知道,为何?替妻子画眉会被?称作“闺房之乐”。
而直到他以手指在她唇上?点了鲜红的胭脂,俯首吻上?那双红唇,自?昨夜起便一直萦绕在心头的不真实感?才?全然散去。
他才?真正地确信,她已经是他的了。
入秋的时候,宋沅手中的茶运生意已经初具雏形。
与苏珩成婚后,她也不愿成日守在府中做一位深宅妇人,又重新?做起了贩茶的生意。
苏珩被?授官后便同她搬出了原本的苏府,因而他们不与公婆同住。加之苏珩的父亲苏授本就?是个性格温软的读书人,不愿干涉儿女间这?些琐事,苏珩又全心支持她想做的任何?事情,因而并没有人来阻碍她。
每日苏珩下朝后,她也会从铺子里回到府上?,与他一同用膳。
而后房中燃上?她喜欢的杜衡香,烹上?一壶他喜欢的西湖龙井,一人随意选架上?一卷书,念出某段词句,而后另一人答是在何?书何?卷何?页上?,以猜中与否界定胜负。
输的人要为赢的人沏茶。
宋沅虽在国子监也曾是经史与诗词科中的佼佼者,又自?诩是苏太傅的得意弟子,但到底还?是输了苏珩几分。
不过相比于她所沏的茶,她其实更多地喝到了苏珩所沏的茶。
每每她拿着?两人前几日才?去一同寻来赏玩的碑帖古籍考问?苏珩,他望着?她笑答“不知”时,她就?知道他又在有意让她。
因而这?赌书玩到最后,便总是再难以进行下去,或是变成月上?中天时的秉烛夜游,或是变成了一室旖旎。
又是一年暮春时节,宋沅方才?从茶帮中回来,坐在窗下绣香囊玩,等着?下朝归来的苏珩。
如今大吴国力日益强盛,民安物阜、东风入律,似是天象祥瑞,近几年各国之中连天灾都十分罕见。加之中原与西域国家交好,边境连年无?战事,朝中的政务清闲了许多,想来不久他便会回家来了。
前日里小褚才?约了她和小镇去宫中一同用膳,皇后为他才?添了个皇子,白白胖胖的,眼睛像小褚一样明亮,她第一次见小侄子便觉得亲切。
春风和暖,她倚在窗边,不自?觉地有些困乏。白术见状,极有眼色地去寻了毯子为她披上?,宋沅很?快便沉沉睡去。
梦中的宋沅又久违地来到了上?元夜的彩衣大街。
戏台与灯笼不见了,只余下围观的人群和依旧在半空中舞动的木偶。
她已经许久未曾见到过这?般诡异而黑暗的情景了,不由得心生惧意,急迫地想要寻找这?个世界的出口,想要回到方才?温暖而明媚的春日中去。
宋沅从地上?站起身来,慌乱地在人群中穿行,却总也走不远。
她用尽全身力气,那些青灰色面孔的人依旧在她的周身拥挤,有些人在看她,有些人双目空洞地望向?未知的方向?。
窒息如潮水一般涌来,她觉得自?己快要被?淹没,有什么东西正紧紧束缚着?她。
宋沅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脖颈,发现上?面缠绕着?一圈又一圈透明的丝线,正同四肢上?的丝线一起,被?高于头顶万丈、看不清面目的人提在手中。
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因为全部都隐匿在黑暗之中。可她却能看到他那一双泛着?寒意的眼睛,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