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的这一天,城堡从早上一开始,就收到了来自督西里亚的贡品,督西里亚是个让克莉斯很省心的治下之地,因为那里子民普遍富裕,乐于接受新鲜事物,可能是作为海港的原因,人们开放、欢乐,热情拥护克莉斯的领导——
而且海港之地的人们对水有一种天然的崇拜和喜爱,不需要任何人的教导或者宣扬,人们乐于在水中完成从孩子到成人的过程,在水中祈祷、净化和祈求海神护佑。
督西里亚的官员们也热忱而恭敬,他们送来舍弗勒城堡的礼物是十八只鹈鹕,十八只海鸥、十八只天鹅,十八只用作观赏的乌鱼,还有串成项链的十八颗紫色珍珠,据说翻过年去,领主就满十八岁了。
克莉斯饶有兴致地观看着水晶瓶里的大乌鱼,督西里亚的渔民们会用瓶子吸引乌鱼,只要半埋在海滩上,搁浅的乌鱼会不由自主钻进瓶子里,上一任领主康斯坦丁最喜欢这种生?物,他在督西里亚的小城堡中,有一个房间专门堆满了这种东西。
克莉斯知道他那个小城堡,虽然小,不足以和舍弗勒城堡相比,但胜在风景绝佳,面朝大海——那就是个海景别墅。
克莉斯预备等到明年夏天就去那里,将那里作为消暑之地,或者称作夏宫。
因为冬天的时候海港的季风反过头来吹向大陆,所以气候寒冷,督西里亚并不如博尼菲舒适,不过夏天就反过来了。
舍弗勒城堡外还运送来槲寄生?和冬青,这些长青植物会被装点起来,缠绕花圈或者彩带,这可能是原始的圣诞树——但没有礼物,所以克莉斯今年就把圣诞节在松树上挂礼物的习俗提前传播了下去,现在树上都挂满了小小的礼物盒。
“你不是发誓和教会为敌吗?”蒲柏不知道从哪儿跳了出来,她的手上捏着一个苹果,但似乎只是享受苹果的芬芳香气,“你怎么还过基督的生?日呢?”
“耶稣是个义人,值得纪念,他奉献自己,让爱和义流传在世间,”克莉斯道:“但教会为了自己的统治,将他扶上了圣坛。”
蒲柏哈哈大笑,看起来极为愉悦:“不错,基督是一千个人投票出来,被认定为‘神子’的。”
“看来还是有人知道教会这个长达数百年的骗局的,”克莉斯轻松道:“当他被教会竖立为神的时候,教会在人间行使权力就找到了理由,因为彼得从他那里得到了授权,建立了神在人间的国度。”
“那么既然有人知道这些秘密,”克莉斯又难以解释:“为什么仍任由教会欺骗世人呢?”
“因为世人都很愚昧,你以为爱和义能阻止他们互相攻伐,互相残杀吗?”蒲柏道:“不,只有宝剑和皮鞭才能让他们屈服。他们自己宁愿在黑暗中沉沦,不肯睁眼,不肯悔改,不肯向善,而不能把一切的罪孽都归在教会的身上。”
克莉斯觉得他说的对极了。
舞厅的音乐响了起来,蒲柏扔掉苹果,顺手就挽起了克莉斯的胳膊:“走,跳舞去。”
既然她发出了邀请,克莉斯当然顺理成章地答应,她们步入舞池,那里已经有不少侍女们搭伴跳舞了,看起来赏心悦目。
令人称奇的是厨娘塔丽也在欢乐的人群中,但她这一次没有跳舞,而是展开喉咙放声歌唱,她的歌声别具一格,声音洪亮,气沉胸腹,但她的歌词却令人笑掉大牙。
因为她三句话不离她的本行:
“公鸡的胸脯,母猪的乳、头,是所有厨子的珍馐,搭配芥末和橄榄油!”
众人哈哈大笑,她的歌声增加了气氛。
悠扬的舞曲中,克莉斯搭上了蒲柏的肩膀,因为个子的原因,蒲柏似乎很自觉地就充当了男性的角色,迈起了男性的步伐,似乎和上次跳舞一样,然而却不尽相同。
“你收到了一封信,”克莉斯忽然提到这件事:“从圣伯多禄来的,你不是说,你流离失所,并没有家吗?”
“我在圣伯多禄有个住所,很大的地方,”蒲柏凝视着她,淡淡笑了一下:“但那是我的房子,不是我的家。”
克莉斯在这一刻觉得,他漆黑的瞳仁仿佛夜空一样,凝结了太多的寂寞和广阔,然而这种旷阔是无边无际的、是星辰变幻的,是没有来处和去处的,甚至没有开始和结局的。
但克莉斯想要有去处和结局,她用力攥了一下蒲柏的手,感到了她手心的热度,并且将自己的热度也传给了她:“你来了博尼菲,这里就是你的家。”
蒲柏的眼中浮上了笑意,开始有些模糊,但渐渐清晰起来了。
“我没有对家的认同感和迫切的欲望,”她道:“对于画眉来说,也许那是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巢穴,但对苍鹰来说,那是一个阻拦它搏击天空的障碍。”
克莉斯很不乐意,也很不赞同:“家还可以是心灵的归宿。”
蒲柏看着她,忽然恶意地朝她的额角吹了口气——克莉斯的额头尤其是伤口的地方,立刻变得酥酥麻麻起来,仿佛一只长腿蜘蛛从那上面爬来爬去。
“你干什么?”克莉斯瞪她道。
“也许你的额头上会留下一个半月形的痕迹,纪念你徒劳无功的攻击,”她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什?么为什么,你是问我为什么发动那次攻击?”克莉斯反而觉得奇怪:“他要侮辱你,你看不到?”
“他要侮辱我,你完全可以坐视不理,”蒲柏道:“何必冲出来阻挡他?”
“那是为了救你,我怎么能坐视你受到他的欺辱呢?”克莉斯气愤道。
“可是你以前的侍女玛莎,并没有得到这种待遇。”蒲柏带着她转了个圈,似乎更加想要探究她心中的想法。
“以前的事情我真的不记得了,但如果普鲁斯说的是真的,我曾经做过那样的事……”克莉斯紧紧抿住嘴角:“那她的背叛情有可原,被她指控为女巫并且遭受折磨,是她对我的报复,我应该承受。”
“失忆也许是个好东西,让你焕然一新了,”蒲柏道:“不过你不能总失陷其中,拿这个做逃避的借口,真相是需要你主动贴近和挖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