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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浮生(2 / 2)


“年年有余!”安润也不动筷子,乐得拍起手来,“孙诺恒,孙小姐,孙总!好不好吃!”

孙诺恒觉得这人真是神经病,实在懒得理她,动手去夹排骨,便听对方又喊道,“节节高升!”

“闭嘴,吃你的饭。”孙诺恒瞧着这十二盘菜,心想着这人估计会看她吃完,把这十二句祝福都送给她。怎么还赖上她了呢,怕不是斯德哥尔摩了。孙诺恒想静下来,安安静静地吃饭,然后安安静静地睡觉,她想一个人过节,往年都不需要眼前这个人,这个人也很识趣。今年太不识趣了。

安润看到孙诺恒不高兴了,偷偷瞧了眼孙姨,孙姨对她摇头示意没事,其实她也知道,孙诺恒就是这个臭脾气,谁惯的!对方叫她不说话,她就在心里默默地把十二声祝福给说完。

孙诺恒其实胃口不太好,扒了几口饭菜就饱了,安润却是一点儿都没吃,全程看着她。

“下毒了啊?你不敢吃?”孙诺恒放下筷子,瞅了一眼吃了大半的鱼,其实味道还不错。

安润看她吃完,终于笑起来,怪不害臊地冲到孙诺恒面前,搂着对方的脖子,在脸颊上重重地亲了一口,“好了!孙诺恒,当你未婚妻的第一天,帮你做了一顿饭,我回家了!”

孙诺恒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安润,你造反了!”她还准备骂这人,然而对方却早就准备好似的一溜烟地往楼下跑,像十二点钟声响起时匆匆逃离舞会的灰姑娘。

“诺恒小姐,您等等,别追了。”孙姨见怪不怪,“下午安小姐进来的时候就跟我说了的,她等你吃完饭就走,她得赶回老家。”

什么回老家,她在云城有个屁的亲人。孙诺恒忍不住踢了脚沙发,脸上还微微发烫,什么狗屁未婚妻,太不要脸了!

“孙叔,我要出去。”孙诺恒皱着眉头喊道,她现在才觉得有些稀奇,在美国的时候,这一天,安润都不会跟她在一起。回国后,也是如此。本来这一天她也喜欢清净,不想去管对方在做什么。可是对方眼巴巴勾上来,又仓皇离开,实在是太虚假了。她犹豫了一下,千思百转,最后还是走出门去,她主要是觉得安润欠收拾了。戒指她要拿回来。既然说回老家,那就让她在老家呆一个月,还演什么戏,最近演得挺好的,都快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

云城的夜其实很漂亮,尤其是有月亮的晚上,高远辽阔,并不会像其他城市那样负载着厚重的压抑感。

孙诺恒的车子没追上安润的车子,但安润的手机里有定位器。车子开进中心城区,却在一片单独的颇有些年代的院落前停下来,保留着清末的建筑风格,多少有些老旧了。孙诺恒觉得这里熟悉,下车走了几步就忽然想起来,这里是之前要拆迁的那片古建筑区里的住宅区。有许多户人家搬走了,剩下的几乎都是些死活不肯搬走的老头老太。

孙诺恒没想到安润会来这里,是只这一次来,还是以前都是来这里。

安润推开屋门时,并没有被呛一鼻子灰,这里被管理得很好,虽然几乎家徒四壁,破桌子还是破桌子,黑白电视还是黑白电视。墙上还挂着几张奖状,都是学校独唱比赛一等奖。

她进屋后熟悉不过地插上热水壶烧了一瓶开水,把包放在暗黄的桌面上,躺倒木椅上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她歇了会儿,又跑到另一个房间里去整理她的床,那是一张干净的小床,下面铺着两床垫子和粉色的被单,床尾处叠着整齐的粉色被子,床头处搁置了一个耷拉着耳朵的白色小兔子。墙上还贴的有几张海报,是上个世纪华语乐坛里的佼佼者,夸张的发型,粗浅的妆容,现在早就不流行了。

“我回来啦。”她伸手摸着安静的白色小兔子,像在跟家人说话,整个人都温柔至极,“小安安,晚了一点,但不许生我气。”

她抱起兔子,又走到隔壁房间,轻轻敲门,“哥哥在看书吗?妈妈上夜班要回家了,咱俩的生日惊喜可以实施啦。”

没有人回应她。她只得又轻轻推开房间的门,环顾了一眼放在角落里的木头桌子、凳子和煤油灯,才把目光看向床头的灰色小兔子,抓着白色小兔子的手打招呼,“哥哥,快点起来啦!”

她笑着抱起灰色的小兔子,“每次都要我喊你,哥哥你太懒了!”

似乎是人都来齐了,她才拎着火盆子和挂在墙上的香烛和纸钱走到这个屋子里唯一看起来十分洋气的阳台处,绳子上没晒衣服,只有两把十几公分高的绿色塑料小凳子。

大年三十,她以前很喜欢,现在不了。

她也没有说话,只是和两只小兔子一快儿,慢慢地等一张纸钱在火盆子里烧完才点下一张,直到手头的一沓纸钱全都烧成灰烬,她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弯着眉眼小声说道,“妈妈,生日快乐。”

她妈对她很好,为了不拖累她,撑着瘦骨嶙峋的身子跳了江,没钱找,找也找不到。

“哥,你也得说。”她戳了戳灰色小兔子的小手,可对方不回应,她就卯着劲一直戳一直戳,直到自己都觉得无聊了,才靠着墙坐到地上,闭着眼睛笑道,“哥,你比妈妈先走,你得在下面照顾好她,妈身体不好,走不动路你得背着她,走慢一点,别又摔着了。”

她说着说着慢慢地就没了音,只剩下像夜里风声一样的呜咽声,最后整个人抱着膝盖缩成一团,肩膀不停地发抖。没人听得到她在哭,也没有人会知道这个小屋子里还有人。

“这么冷,不怕感冒啊?”孙诺恒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到后面的,无声无息,把哭的人一下子吓回神过来。

“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安润慌忙把头低下来,不停地抬手擦眼泪。

“饭都没吃,饿不饿啊?”孙诺恒蹲下来,只是很淡然地伸手给人擦脸颊上的眼泪,“我让孙姨把菜热着的,回去还能吃。”

“我刚刚才来,什么也没听到。”孙诺恒看着这人红着眼眶抬头瞧她,才开口又解释道,“真的,骗你是小狗。”

十分钟前的孙诺恒绝对不会知道此时此刻的孙诺恒是个什么心情,连此时此刻的孙诺恒也不会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做什么。一腔怒火而来,转眼间就偃旗息鼓,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忽然就觉得心里揪着疼,想抱一抱眼前的女孩,又记着之前说的话,不愿伸出手去。

“我才没事,你跟过来干什么?”安润尴尬地推开她,转头挑眉乐道,“大小姐这么快就想我啦?”

孙诺恒觉得自己刚刚矫情个什么劲儿呢,“你最近是不是有点分不清自己是谁了,我让你走了吗,你跟个老鼠似得跑那么快?”

“钱要不要了,戏拍不拍了,还想在娱乐圈混吗?”孙诺恒站起来拍着身上的灰讥讽道。

安润自然也不害臊,龇着牙笑道,“当然要,大小姐亲自来请吃饭了,我当然得跟着回去。”

“眼泪擦干净,难看死了,五分钟内下楼。”孙诺恒说完,没再管身后的人什么表情,径直往屋外走去。

夜深了倒真挺冷的,孙诺恒听到屋内有人快出来了,才坐进车子里,冷着一张脸看人急匆匆地上车。

孙诺恒不说话,安润此时自然也不想主动说些什么。两个人各自望着窗外,默默不语。车子在三十的晚上开得很顺畅,路上几乎没有拥堵路段,直到近江滩时才整条线开始拥堵起来。

“哎!诺恒小姐,我忘了这茬事,”开车的孙叔终于开口道,“零点的时候这儿烟花跨年,好多人过来。”

孙叔回头望着两位大小姐,有些哭笑不得,“要不,你们俩也下去看看,这车子呆会儿再堵,开车门都困难了。”

孙诺恒低头看了眼手机时间,23:42,“还放烟花呢?市政府不是早就让禁了。”

“电子烟花,也好看着呢,”孙叔道,“孔明灯肯定不让放了,烟花还行,你俩下去走一遭,我就等路通了绕到北面去接你们。”

孙诺恒斜了安润一眼,一言不发地打开车门走出去,安润看着孙叔,嘀咕道,“什么烂人。”

气势浩荡的长江在夜晚沉寂下来,平静的江面上倒映着两岸的灯火和天上的明月。

孙诺恒不习惯人多的地方,做惯了大明星的安润却能在这种环境下穿梭自如,戴着副口罩和一顶白色帽子,一下车就像脱了缰的野狗拽着人跑。

反正这么多人,没人会发现她的,自己除了眼睛就什么都没露在外面了。

孙诺恒跟着人跑,没觉得激动与兴奋,只觉得这人怎么见缝插针,等两人停下来时竟然抢占了一片观赏的高地。

“我厉害吧!”安润才是属鱼的,此时挨着孙诺恒乐道,“你站我身后,挡着我点,我还是怕被别人发现。”

孙诺恒贴着安润,真是想下去,但是人又太多了,不一步说一声“抱歉,借过一下”,都走不出这地。周围的人悉悉索索,说着云城的方言,有女朋友依偎着男朋友悄悄说着情话,也有老大爷和老大妈并肩坐在一旁的长椅上。

“啊啊啊!”

孙诺恒还习惯性地打量着周遭的环境,耳膜便瞬间被周围人的尖叫声惊动起来。

“孙诺恒,快看!”安润拉着孙诺恒,让她站到自己前面去,自己反而站到身后按着她的肩膀。

原本安静的江面在大钟敲响的一刹那沸腾起来,从江中各游轮上连续向空中升腾着焰火,接二连三地“嘭”地在漆黑的夜空中炸开来。整个江面被照亮,明晃晃的映在天南地北相聚于此的人的脸上。

“哇,那朵好漂亮!”安润兴奋地指着夜空中盛开的橘色烟火,在炸开的一瞬间仿佛真的像千万颗流星从天降落,江风也温柔地吹到脸上,“孙诺恒,谢谢你来找我。”她顺着风声说。

孙诺恒侧头,刚好刚好看到眼前人抬起的下颌和映着烟花的眼眸,哭起来是小可怜,笑起来是小神仙。她不知道是烟花更漂亮,还是眼前人更漂亮,自己也没察觉到地温柔地笑起来,顺着对方指的位置看天空,“不用谢。”

其实她本来想说,养条狗养四年都会有感情,你好歹是个人。但是第五年很好,才不是她做她未婚妻的第二天。

高地下方的江边上,相同装束的陆三冬盯着夜空中盛大的烟花,眼里都是笑意。身边的人似乎没看烟花,举着相机把烟花下的人拍进漫长的人生里。

“冬子,偏头。”

“啊?”陆三冬听着声音侧过身,一瞬间便贴在某人怀里。举着的手机屏幕停顿了片刻,转动着刹那间的照片保存下来,背后是浩浩汤汤的江水,镜头前是两个挨在一起一脸傻笑的人。

如果非得从头算起,这是我们的第十年。以后一直在一起,我每一年的新年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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