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看着游枝把一碗饺子吃得一干二净才回去,离开前用手机照下便利贴上的内容,再把便利贴贴回去,显示出他的话不是说说而已。
他一走,诺大的房间一下子又变得很空。让游枝重新变得无所适从。她好像有点习惯林川永不停止的吵闹了。于是她打开了电视,把音量开到最大。
这中间夹杂着砰砰的敲门声,游枝一时间分不清戏里戏外。她打开门,却看见去而复返的林川站在门外,手上拎了个塑料袋子,飞出一罐啤酒抛给游枝。
“路过一家小店顺手买的,个人经验,喝了酒会比较容易睡着。”
游枝捏着啤酒罐,踌蹰了一瞬,对着林川道:“想去看海吗?”
深夜去看海,这个提议怎么看都有点奇怪。可林川偏不是个正常的人。
“走啊!”他眼睛亮亮的,痛快地点头。
游枝带着林川来到了滨江路,尽头有一处海滩。夏天的夜里这儿人来人往,有散步的,跳广场舞的。但是冬夜却无比寥落,通往海滩的阶梯长满了荒草。游枝直接坐在高高的石堤上,可以俯瞰这片海岸与远处的海。林川在她身边坐下,拉开啤酒罐,递给游枝。
“谢谢你今晚做的一切。”游枝一口饮尽了大半罐,“其实你不必帮孟晚桃收拾烂摊子这么尽职尽责,你没对不起我什么。”
“别提她了……”林川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我就不能单独表达一下我对你的关心吗?”
他语气一顿,又补充道:“你忘了我们已经是同盟了?”
“嗯……”游枝听着远处潮水的声响,“那也谢谢你,我现在情绪好多了。”
林川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问游枝:“刚才一起买的,抽吗?”
游枝摇摇头,林川便自己点上,烟头的星火在暗夜里扑棱扑棱地闪烁。
游枝瞥了他一眼,叼着烟要勾不勾的嘴角配上他锋利的棱角,很有几分唬人的轻佻,反倒显得很可爱。
“你抽烟的样子好像在含棒棒糖……”
“喂!”林川黑着脸,调整了一下姿势,故作深沉地朝空中吐了口眼圈。
游枝笑了笑:“我以前很爱吃棒棒糖。那个时候在幼儿园,我很不听话,老装作生病。奶奶就会来幼儿园背我回家。路上就给我买棒棒糖。我就是那个时候喜欢上的。”
“小的时候我还体质特别差,隔三差五地发烧。都是奶奶背着我去医院,陪着我打吊针。我那时候不讨厌去医院,因为每次一发烧都感觉很隆重,奶奶怕我打针无聊,会给我买漫画书、很多零食。”
“她陪我看了那么多次的病,而她自己突发疾病离世前最需要人陪的那一晚,我又在哪里呢?”游枝深深深深地长呼了一口气,“这将是我一生的意难平。”
“我还没有经历过这种生死别离,所以可能没有什么发言权。”林川斟酌语气道:“但是你所遗憾的这个,也是不可抗力啊。谁都没法预料,你何必把错误归咎到自己身上?你后来做的每一件事在我看来都很好,明明很难过了,但还是操持着一切,体体面面地让奶奶离开。”
“身后事我办得不算多体面。更别提在世时我本可以对她更好的那些事,现在统统没机会做了。”游枝一口气把罐中的酒喝了精光,“知道吗?人世间的大部分意难平,都来自于我原本可以,但我没有。并且我再没有机会能够有。”
林川沉默片刻,松了嘴里的烟,双指虚虚地夹着它递到游枝的唇边。
“吸一口吧,试试,把那些郁结的一起吐出来。”
游枝失神地盯着那半截烟,垂下眼睑,就着林川递过来的姿势,嘴唇叼过了烟,轻咬着,有样学样地深吸了一口。
林川盯着她咬着的烟尾,想到刚才自己也咬过,咳嗽了几声脸红红地别过头。
结果她没能吐出来什么,反倒是呛了一嘴。林川听到动静转过脸,看着游枝因为烟草皱起来的脸,差点笑翻下去。他坐直身子,下一刻正色说:“你很努力,做得很好了。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总是要留点遗憾的。不要责备那么努力活着的自己。”
那一个晚上林川陪着她坐在石堤上看天空破晓,他讲了很多无厘头的冷笑话,她不带脑子地听着。微凉的曙光撕开了阴翳的云层,照亮了脚边滚落了一地的踢跶酒罐。
林川坐在太阳升起的地方,他身后的布景是一片波光粼粼的金色海面,以及橘黄色的温柔云彩。好像不是阳光镀在他身上,而是他本身就是那个光源。他靠拢的时候,被挖空的世界重新变得很热闹。
你好像个太阳啊。游枝在心里悄悄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