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化仪式结束当天,邱莹玉在殡仪馆伤心过度,住进了医院。他们没能及时返回小岛的这两天,变成了游枝最煎熬的两天。
两天后,游枝买了一束花和一大盆果篮来到医院。她向护士问到了邱莹玉的病房,遥遥地就看见了端着一碗粥走进病房的邱漓江。
过了半个小时,他又几乎原封不动地端着那碗粥出来,来到廊下。
上京这一天重度雾霾,游枝一眼望过去,只觉得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嵌进了霾中,带着浓重的灰。哪还有当年插兜站在校门口的那一分自信和从容。
游枝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边,把花和果篮一股脑堆到他胸口。
邱漓江转过脸,他的脸浮肿得厉害,神色极差。他往病房里看了一眼,拉着游枝的胳膊进到了无人的消防通道,乱糟糟地说:“我不是说过了,到此为止。别再来了。”
游枝的脸色不比他好到哪里去,她指着花:“果篮是给你妈的,但这是给你的。”
邱漓江低头看向那束郁郁的蓝色鸢尾,随手一拨,摸到了一支笔。
“这是什么?”
游枝没有回答,只是深呼吸了一口气,按开了笔上的按钮。
录音笔开始运转。
杨国伟戒备的声音缓缓流出:“怎么又是你?你要干什么?”
游枝的声音:“你那天去办公室找许茹安,想知道的,无非是这个吧?”
他欣喜若狂:“真的是我的……我有孩子了……真的是……”
“……”
好几次,游枝都忍不住要抬手把录音机关掉。可是邱漓江却像是死了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他的感官似乎随着游枝按下键的瞬间,被关闭了。杨国伟的声音流露出来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就击中了他。
他只是呆呆地听完了最后一个字,像个破风箱似的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喘不上气,整个人靠在墙上滑下,蜷成一团。
游枝惊惶失色地想去撑起他,但被带着一起坠下去,两个人狼狈地纠缠在地。
邱漓江的手在痉挛,摸索着想抓起滚落的录音笔。
他死死地盯着那支笔,游枝撞上他的眼神,好似目睹了一场海啸。
天际是灰的,海是黑的,卷起万尺风波将人间浸没。
游枝一阵心慌,她捞过那支笔,忽然万分后悔,但又感觉解脱。
他的头贴着她的肚子,抽搐的身体慢慢不再动弹,彻底平息下去。
“邱漓江?”
他不应。
游枝赶紧艰难地移动上半身,推开消防通道的门,叫来了护士把邱漓江送去治疗。
为了避免和杨国伟打照面惊动他,游枝叫来了护士之后趁混乱消失在了人群中。直到半夜夜深人静,她才推开病房门,发现邱漓江已经苏醒了。
他死寂地躺在那儿,整个世界都瘫痪了一般。
游枝拉着椅子沉默地坐下。
他终于有了点反应,嘶哑地出声:“你是怎么发现的?”
“香水。我和林川曾经送过一瓶香水给邱南溪当作生日礼物,但在杨国伟的身上也有那种味道。”游枝咬着牙,“奶奶去世的那天,其实我有在医院看到过邱南溪。也许那个时候她就已经知道自己不对劲了。”
邱漓江垂在被子外面的手一点一点握成拳。
游枝轻声说:“如今你也知道一切了,告或者不告杨国伟,这个选择权……还是应该交给你。毕竟邱莹玉是你的妈妈,邱南溪是你的妹妹。”
太残忍了,她自己说完这句话,都觉得老天爷太过分了。
七年前那个青黄不接的少年过早地被迫成为一个男人,七年后依旧过早地被迫领会有些人这辈子都没机会遇上的凶恶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