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除夕的那一日开始和亲的圣旨下了以后,秦姒推说自己病了。且自那以后,她连宫门都懒得出去,一直待在东宫里头,一直到元宵节这?一日都没有出来参加任何的宫宴。
秦晁对这个即将出嫁的女儿异常的宽容,没有苛责她的无礼,甚至派人送来了各种慰问的赏赐。
人人都认为和宁长公主正躲在东宫里伤心。宫里的人识趣的闭上了自己的嘴巴,谁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招惹她。眼下宫里的新贵是昭月宫,大家都忙着上前巴结呢。人人都在心里?盘算着说不定待和宁长公主一出嫁,腾出东宫的位置,那即刻入主东宫的便是容亲王。母凭子贵,指不?定这?纪贵妃因此成为新后也说不定。
于是大家再次瞧向纪贵妃时目光便有所不?同,从前只觉得姿色尚可的贵妃在这元宵的夜宴之上大放异彩,竟然也让人觉得美丽起来。
而这?段时日借口躲在东宫里养病的秦姒则一如既往的过上了真正属于自己的难得清闲的日子。
她每日忙得很。自从放下了手?中那些总是忙不?完的政事之后,她每日将自己的时间安排的满满得,除了不?出东宫之外,她发现可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她捡起了从前喜爱的东西,例如弹弹琴,作作画,甚至,还养了一只叫“花朵”的小狗。
那是一只才满两个月,生得小小一只,唯有肚子圆滚滚的小狗。她皮毛是白色的,上面分布着如铜钱大小的小黑点,四肢也短短的,十分的娇憨可爱。整日里都爱黏在她身旁,只要肚子饿了就围在她脚边去拉扯她的裙子,拿着湿漉漉的眼睛瞧着她,口里呜呜咽咽,可怜得很。
秦姒爱极了它,日日都将它带着身边亲自照料。
这?一次,再也也没有人告诉她,长公主秦姒是不可以玩物丧志的,她的人生仿佛走上了一位公主该过的锦衣玉食却又十分闲散自得的日子。
只是,这?种日子那样的短暂。现在大燕无人不知,再过几个月,大燕的长公主就要远嫁到姑墨国去给年迈的单于做大阏氏了。而东宫里人人自危。他们不仅担心长公主,也担心自己。
且大家担忧自己的同时,也不?免觉得长公主忒寡恩了些?,从前齐公子在宫殿的时候两人千般好万般好,如今他人走了,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可长公主反倒没事人一样,抱着那只才几个月大的小狗成日里在殿中玩耍,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可只有贴身服侍秦姒的红袖才知道,殿下虽看着与从前并无区别,可仍旧是不同的。
距离齐世子离开燕京城已经快一月有余,殿下原本好了的失眠证更加严重了。她守夜的时候,时常瞧见殿下躺在床上一夜未能安眠,就连太医院特制的安神香都不管用了。
尽管殿下白天特地给自己找了许多事情来做,想要使自己变得疲累起来,可就算是能够入睡,也是半夜突然醒来,然后睁眼到天亮。
红袖很担忧,见她整个人以肉眼的速度憔悴了下去,不?知给她做了多少滋补的药膳,可是吃下去一点儿也不?好。
红袖整日忧心忡忡,秦姒却反倒自在。
她告诉红袖,瘦了也好,这?样才显得她是真的伤心,也好让旁人放松警惕起来。
红袖除了叹气还是叹气,只盼着和亲的日子能够早一点来,说不定齐世子得了消息,一时放不下,跑来瞧瞧殿下也好。
她知道殿下根本放不下。可是殿下从来不说。自从齐世子走了以后,她更是一句也未提过,仿佛他这?个人从未存在过一般。
如此又过了两个月,只是有一日殿下半夜她突然醒来,衣着单薄的走出殿外,去看殿外面那棵齐世子在的时候两人一起种下的那个风铃花树。
她独自一人在树下站了很久,突然回过头来问她,“红袖,他是不是恨极了我?”
红袖瞧着昏暗灯光下长发披肩,神情淡然,唯有一对墨如点漆的眼里流露出的忧伤暴露她的心思的少女,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她。
谁知还未等她开口劝慰,殿下突然道:“我知他恨极了我,可是我还忍不?住想他。”
秦姒说完这?句话,醒来后找不到主人的花朵突然出现在廊下,冲着她叫了两声,呜呜咽咽,似是不满自己主人的离开。
秦姒上前将它抱在怀里?,轻轻揉揉它的脑袋,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话,又?回到殿里?去了。
这?一夜她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转过身瞧见齐云楚就躺在她旁边,见她转过脸来,细长多情的眼角洇红,“秦姒,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秦姒楞了一下,随即哽咽,“喜欢,我最喜欢我们家小齐哥哥。”
然后齐云楚傻傻的笑,可笑着笑着眼神逐渐冷漠起来。他恶狠狠的瞧着她,一脸的嘲讽:“秦姒,别再骗人了,你根本没有心,你不?配被爱!”他说着起身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秦姒想要解释几句,可她嘴巴就像是粘住了,怎么也说不出话来,急得大叫一声“一声齐云楚”。
谁知她发现不过是一场梦。
她便再也睡不着了。起来将那纸卖身契重新拿出来看,一遍又?一遍。
她看着那纸卖身契开?始写信。
给齐云楚写信。
写完了之后,将它们锁在一个乌色雕花的小匣子里?。
那里面放着她最珍爱的东西。
她写了好多寄不?出去的信放在里面。
信里面都是一些?琐事的小事,大部分都是讲花朵的。她写它如何的可爱讨喜,写它有时候跟齐云楚多像,难伺候得很,吃东西也十分挑剔……
有时候她看着那厚厚一沓信的时候开?始后悔:早知道叫宁朝等人不惜一切代价将他留下来,。这?里?不?是云都,他的人还不?足以同她抗衡。
抓回来就关在宫殿里。他生气也没关系,她多哄哄就好了,她保证除了云清,往后旁的人她谁也不?多看?一眼。
秦姒从未觉得像现在这般挫败过。她甚至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她这一生,苦心经营这一切究竟是为哪般?
可没人能够告诉她答案。红袖不?能,云清不?能。
好在她并没有多少时间来后悔跟思考这?个问题。过了元宵节以后,天气开?始慢慢的好转,距离她出发去姑墨国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她该出发了。
临出发前她又去了一趟谢毓开?的那件叫牧羊姑娘的糖果铺子。谢毓一如既往的不?待见她。
自从齐云楚走了以后,她去那些他便对着自己再也没有过好脸色。
秦姒也不?在意他的态度。
她在散发着甜蜜气息的铺子坐了一会儿,临走之前,谢毓突然道:“真没想到你这?样的人愿意去和亲。你猜他知道了,会怎样?”
这?个问题,秦姒其实也想知道。可是齐云楚不?在,没人告诉她。
秦姒带着谢毓的冷言冷语回来了东宫。那些晚上她独自一个坐在寝殿内坐了好久,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叫人进来替她梳妆。
待梳妆完,她最后扫了一眼住了多年的寝殿,只叫红袖带走了花朵还有那个乌色雕花盒子。
她知道自己无论成功与否,再也不?会回来这里?住。
这?一她次她将整个东宫效忠她的人作为陪嫁全部带走了。因为替知道这?些?人留下来是不会有活命的机会的,既然如此,不?如都带走好了,就当是出去散散心。
这?一日她着盛装由东宫出发,一直在彰华殿拜别天子与诸臣。云清如同迎她回来的那日一样,就在那儿看着她,亦如她当时回来时那副神情。
秦姒这?次仔仔细细的将云清从头到脚打量了遍,心里?面突然升起了一种奇怪的念头。
他为什么待自己那么好呢?
他跟宁朝他们不同。宁朝是自幼就进宫的。无论如何,他们有一起长大的情谊,可是云清却是三年前才从清河过来燕京城的。
他从出现在朝堂上的那一刻开始就义无反顾的帮她。她起初对他是有所怀疑的,可是云清待她实在太好了,竭尽所能的帮她,明明知道她心狠手?辣,却从不?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