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宁被齐琮看的尴尬不已,他的目光温润不加掩饰,幼宁心虚,总觉得旁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齐娴在一旁撇着嘴说:“姑母怎么只夸阿宁,不夸我。”
丹阳长公主咧着唇,打趣道:“就知道你是个醋坛子,咱们的六公主出落的亭亭玉立,花容月貌,还用的着夸吗?不过啊,你再漂亮……”
丹阳长公主停了一下,齐娴听着话头不对劲,紧张的问,“我怎么了,我哪里不好吗?”
丹阳长公主扑哧一笑,拍着她的手说:“再漂亮也是有主的人了,咱们可都知道,便宜了闻家小子,刚还瞧着他了,这会不知跑哪里去了。”
丹阳长公主作势就要找闻铮来,齐娴脸皮再厚也是个小姑娘,当着这么多人面提起未婚夫,羞红了脸,说:“谁要找他了。”
年轻的姑娘们面皮薄,都站在座位旁,丹阳长公主一辈的夫人们过来凑趣,今日世家夫人来的格外多,丹阳长公主性子豪爽,幼宁怕她打趣完齐娴会当众问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公子,转移话题,“不知长公主今日点了哪些戏?”
丹阳长公主是个会享受的人,别庄里都建了戏台子,请了皇城里最好的戏班子过来唱戏,这会台上正锣鼓喧天唱的热闹,丹阳长公主说:“还没点呢,就等着你来了。”
她向谢驸马使了个眼色,让驸马招待齐琮和齐琅,驸马便把齐琮齐琅请到男宾那边去,丹阳长公主领着幼宁和齐娴到席位上去。
丹阳长公主的席位旁边特意空着两个位置,让幼宁和齐娴坐,丹阳长公主同太后亲近,时常到永寿宫请安,幼宁嘴甜会哄人,丹丹阳长公主对她很是喜爱,只是今日对幼宁热情的过了头,一坐下来就问幼宁喜欢听什么戏,让她点戏。
俨然是直接把她摆到了宴会主角的位置上。
连齐娴也看出这场宴会与往常的不同了,从前她丹阳姑母虽然喜欢幼宁,但参加宴会的宾客多,丹阳姑母顶多就吩咐丫鬟们好好伺候,哪像今日这样,目光时刻注意着幼宁。
齐娴趁着丹阳长公主招呼别人的空档,凑到幼宁耳边说:“丹阳姑母今日对你格外的上心,皇祖母最近在给你挑选夫婿,她家里的三表弟只比你小一岁,该不会是瞧上了你,想要你做她儿媳妇吧。”
幼宁瞪她一眼,“你再胡说,我就撕你的嘴了。”
齐娴说:“我就随口一说,你今儿怎么这么粗鲁,反应如此大,该不会是我猜对了吧,丹阳姑母是不是私底下同你通气了,所以你早上才突然不愿意过来。”
齐娴越想越觉得自己说的有理,丹阳长公主举行宴会,给她和幼宁下帖时,两人是说好了一起来的,结果幼宁突然不愿意来了,很大可能是丹阳姑母瞧上了幼宁做儿媳妇,但幼宁没瞧上丹阳姑母家的表弟。
丹阳姑母家的表弟虽然只比她们小一岁,但同龄的少年瞧着就比姑娘小一些,一般姑娘选夫婿都会选比自己大一些,小一岁的总觉得不老成,看着跟个孩子似的。
何况幼宁喜欢的是她五皇兄,姑母家的表弟和五皇兄比起来,可不就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吗?
幼宁被她说的心眼都提起来了,齐娴猜的不对,但也差不离了,丹阳长公主虽然没看上她做儿媳妇,但这场宴会确实是丹阳长公主特意举办给她选夫婿的。
丹阳长公主今日邀请的都是世家大族子弟,出身最差的,也是去年的科举状元,家世虽然次了点,但才华横溢,仪表堂堂,也是皇城中贵女们择婿的热门人选,今日参加宴会的人乍一看与从前没什么不同,可稍一细想,还是能看出丹阳长公主藏了心思的。
幼宁是知道内情的,一眼就看出了丹阳长公主的巧妙心思。
齐娴不知道内情,她也感觉到了丹阳长公主的不同。
在场的世家主母夫人大多是人精,一打听到丹阳长公主宴请的宾客名单,就猜到丹阳长公主的真正用意了。
幼宁如坐针毡,男宾席位和女宾席位隔的并不远,她能明显感受到齐琮透过来的目光,她假装专注的看着戏台子上的戏,不敢同齐琮对视。
皇祖母说只是过来看看,看不中也没关系,全当出宫玩一次,没人知道她出宫是为了挑夫婿,丹阳长公主都安排好了。
可看着眼前的架势,幼宁很是怀疑丹阳长公主会错了皇祖母的意思,皇祖母只是让她正常的办一场宴会,多请几位适婚的公子过来让幼宁瞧瞧,丹阳长公主却把这场宴会办成了选亲大会。
戏台上只唱了一出《拜月亭记》,丹阳长公主便按捺不住让戏台子上的人退下,对着众人说:“这戏听多了,咿咿呀呀的也没什么意思,今日来了不少年轻人,不如让他们比试比试,瞧瞧我大齐男儿骑马射箭的本领。”
因为和鄎州的战事,近年大齐更加重武,许多世代以文入朝为官的人家也把家里的儿子送去习武练剑,自家长辈看自家孩子总是最好的,这种场合也想让家里的小辈出来露几手,好出出风头。
这场宴会是为了幼宁郡主选夫婿,也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丹阳长公主一提要比试,众夫人便迫不及待的附和。
要说也是人心难测,原先太后要给幼宁选夫婿的时候,她们还有些瞧不上幼宁郡主。
当今陛下不喜幼宁郡主,即便有太后娘娘撑腰,眼下风光,但太后娘娘毕竟年纪大了,在这世上多半是熬不过陛下的,太后娘娘一升天,还有谁管着幼宁郡主,到时候宣德帝要秋后算账,谁家娶了幼宁郡主谁倒霉。
如今宁王殿下班师回朝,情况又不一样了,宁王殿下权势滔天,虽然陛下强撑着没立他为太子,但明眼人都知道,宁王殿下有勇有谋,手里有兵权,陛下要是偏宠安王殿下,放弃能力出众的宁王,传位给安王,宁王殿下起兵造反,这江山还不是他的囊中之物。
自从宁王回京,许多世族上赶着讨好齐琮,但齐琮身份尊贵,哪里是她们想攀就攀的上的,听说有的人家寻了宗亲的门路想把家里的女儿送进宁王府,宁王殿下一个都没收,后院干干净净,莫说侧妃了,连个侍妾都没有。
往宁王后院送人攀关系这条路行不通,也就只能往别的地方打主意了。
宁王殿下对养在太后身边的这位幼宁郡主很是宠爱,如果自己的儿子娶了幼宁郡主,何愁将来不会被宁王殿下提携。
便不论日后宁王殿下那里得的好处,太后娘娘如今还在,娶了她的心肝肉,少不了好处。
男宾那边的公子们也早就按捺不住了,年轻气盛的少年们没有他们的母亲想的那么多,幼宁郡主貌美,是太后手心上的明珠,养在皇宫,于他们来说,从前便是天上的月亮,可望不可得,现在又有宁王殿下撑腰,更是高不可攀。
难得今日有这个机会让他们在幼宁郡主跟前露脸,都想好好的表现,俘获美人心。
谢驸马一提让他们比试比试,一个个便兴高采烈的窜起来往场地上跑。
齐琅这几日跟在齐琮身边做事,没空和他那些朋友会面,也不知道今日这群人听说要比试怎么这么兴奋,只是看到他二舅舅家那个书生气十足,一贯只会念几首酸诗弱的跟小鸡一样的表弟也跟着跑去比箭了,笑着扭头问季霆,“季霖这小子什么时候对射箭感兴趣了,二舅舅那迂腐的文人,也能让他习武耽误读书。”
季霆摇着扇子,笑眯眯的说:“他那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连弓都拉不开,哪里是对射箭感兴趣啊。”
“那他跑的那么欢,上赶着去丢人。”
季霆笑了一声,“年轻人,不喜欢射箭,总喜欢美人啊。”
“什么美人?”
齐琅对美人非常感兴趣。
季霆用扇子挡住脸,凑到齐琅身边,声音不高不低,“听说丹阳长公主这次的赏花宴,是为了帮幼宁择婿。”
齐琅皱起着眉,神色凝重道:“你听谁说的?”
“这事一传十,十传百,谁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不过你看今日这阵仗,差不离了。”
齐琅看了眼那边一群等着射箭的公子哥们,气的蹭一下站了起来,“就这些歪瓜裂枣,也敢肖想我阿宁妹子,什么东西。”
这些外人眼里才貌双全的公子们,在齐琅眼里,没一个能配的上他阿宁妹妹的。
他咬牙切齿的问季霆,“怎么选的,比武招亲?”
季霆摇头,“这就不知道了,不过那边还准备了文房四宝,想来是要文武都看一看,让幼宁自己挑吧。”
场上站了两排少年,领头的第一个勉强射中了靶子,齐琅嗤笑一声,“这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就这点能耐,怎么好意思在我阿宁妹子面前露脸。”
顾彦道:“不如七殿下上去教教他们,什么是射箭?”
齐琅噎了一声,他射箭的功夫虽然不差,却也着实算不上拔尖,但他身份摆在这里,射成什么样都有一大群人吹捧。
他脸皮没齐瑛那么厚,水平一般也能腆着脸让别人捧得武功盖世。
齐琅又在心里骂了声齐瑛不要脸。
他眼睛往幼宁的方向看,见幼宁正专注的看着那群射箭的小子们,场上去年的武状元接连射中三箭靶心,场上一片喝彩声,幼宁也跟着众人鼓掌。
齐琅心里咯噔一声,暗道坏事,阿宁在宫里待久了,没见过这种场面,自古美女爱英雄,那武状元脸还长得不错,这种人很容易就吸引小姑娘的注意,尤其是阿宁这种感情单纯的贵女。
齐琅急的拍了两下手,脑中突然想到他五皇兄骑射功夫远胜这个武状元,让他上去比划几下,让阿宁知道,武状元那一身本领,没什么好崇拜的。
他扭过头,正要和五皇兄商量,被他五皇兄眉间的冷厉吓了一跳。
齐琮今日穿着一身黑色窄袖长衣,腰间系着玉带,抿着唇角,深邃的眸光让人心生惧意。
齐琅看出来皇兄这是发火了,连忙挺直了背脊,小心翼翼的问道:“皇兄,你怎么了?”
齐琮没理他,齐琅顺着他的目光发现他在看幼宁,齐琅见过皇兄生气的样子,但他没见过皇兄现在这样,像是被谁欺骗了一样。
季霆也不敢再说话,他们几个平时在宁王殿下跟前打打闹闹,宁王殿下一板脸,他们就开始检讨自身,想着自己是不是哪里触了宁王殿下的眉头犯了宁王殿下的规矩。
近来要是犯了什么错,那心里就凉了,动都不敢动。
近来要是没犯什么错,便松口气,贱兮兮的等着别人倒霉。
场上少年射了一圈,还是武状元箭术最好,丹阳长公主满意的点头夸赞,“真不愧是咱们陛下亲自选出来的武状元。”
先帝风流,皇子公主一大堆,丹阳长公主能在那么多公主里得宣德帝和太后宠爱,有如今的地位,足见她很会做事,这种时候都不忘吹捧宣德帝。
武状元回身,冲着这边拱手。
这一轮是武状元胜了,丹阳长公主让人把彩头送给武状元,偏头问幼宁,“阿宁觉得如何?”
幼宁抬起头,又对上齐琮的目光。
齐琮已经起身,正往这边走。
她心虚的说:“刚刚只顾着和阿娴说话,没注意别的,是比试完了吗?谁赢了?”
这话听在丹阳长公主耳朵里就是,对武状元不感兴趣。
齐娴这会才恍然大悟,合着丹阳姑母不是看上了阿宁做儿媳妇,是要给阿宁牵红线啊。
齐娴看见五皇兄往这边走,挽住丹阳长公主的胳膊,笑着说:“姑母,比箭太没意思了,我们这群人还坐在这里呢,也让我们拿些彩头吧。”
丹阳长公主笑着说:“就知道你是个坐不住的,那咱们就开始赌饰吧。”
赌饰,字面上的意思就是赌姑娘家的首饰,这个游戏还是丹阳长公主首创的,会玩的人点子多,她喜欢举办宴会,把皇城中的贵女公子们凑到一起。
公子们能下场子射箭,有些人家的姑娘会骑马的,也能跟着凑凑热闹,但多数姑娘家是不会骑马的,干巴巴的坐着看别人玩也没什么意思,丹阳长公主不愿意冷落自己的客人,便想了一个让这些不会骑马射箭的姑娘也参与进去。
从姑娘身上取下一样首饰作为赌注,请五位射箭好手在场中射箭,十个箭靶,每人十支箭,参加赌饰的姑娘每场选一个箭靶,可以重复选一个箭靶,也可以不重复,场上射箭的人随意射箭,最后统计十场哪个姑娘选中的箭靶射中的多。
因为箭靶多,人少,有运气不好的姑娘,十支箭射完,一支都没有中。
场上男子射哪个靶子是凭借自己的心意,想射哪个射哪个,他们没有彩头,也不输什么,但是姑娘们的输赢多半捏在他们手里,丹阳长公主也没有限制参与赌饰的姑娘说话,她们可以向场中射箭的少年暗示自己选的是哪一个,求他们射自己选的靶子。
这就增加了男女互动的机会,丹阳长公主凭借着这项游戏,牵了不少红线。
不过这也得射箭好的男子才能上,不会射箭的上去射不中也丢人。
丹阳长公主才说要赌饰,齐娴便向丹阳长公主说:“我五皇兄射箭厉害,让他上去,保证一箭都不会脱靶。”
丹阳长公主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宁王上去,还不是你指哪个他射哪个。”
丹阳长公主不愿意让齐琮上场,她是想让幼宁看人,一场只能上五个人,齐琮上去浪费名额。
齐娴看了眼幼宁说:“姑母怎么这样想我,我不过是想成全今日在场的姑娘们罢了,能见我五皇兄射箭可不容易,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大不了今日的赌饰我不参加了。”
丹阳长公主的目的是为了给幼宁拉红线,齐娴的目的也是为了给幼宁拉红线。
齐娴话说到这个份上,丹阳长公主也不好再不让齐琮上了,只是同齐娴说:“那可得你亲自请宁王了,旁人去请,宁王未必肯赏脸呢。”
上场就意味着等会开始的时候要被一群小姑娘围着求他射哪个靶子,齐琮一脸冷酷,向来不爱去姑娘多的地方,都知道他射箭功夫好,但也没人敢请他赌饰。
齐娴自信满满的说:“行啊,我去求我五皇兄。”
她站起身,向齐琮走去。
贵女们听说她去请齐琮上场射箭了,目光都兴奋的落在她身上。
宁王殿下英姿飒爽,她们当然希望有机会同宁王殿下说话。
平日里不敢同宁王殿下说话,赌饰的时候那么多人,就可以光明正大向宁王殿下撒娇了。
齐娴走到齐琮跟前,迎上齐琮的一张冷脸,心里就慌了。
谁把皇兄惹生气了。
她小声说:“皇兄,等会我们要赌饰,你能上去帮忙射箭吗?”
齐琮沉声道:“不能。”
齐娴可怜巴巴的看着齐琮,“真的不行吗?我刚刚都跟丹阳姑母保证了能把你请上去。”
齐琮想到丹阳长公主特意办宴会给幼宁择婿,脸色更加不快。
齐娴垂着脑袋说:“其实皇兄去不去对我倒也没什么,就是阿宁今日身上首饰不多,她一个郡主,也拉不下脸求别人把箭往自己的靶子上射,回头要是把身上首饰输光了回宫,就不好看了。”
齐娴声音小,别人听不见她说什么,只是看着她那委屈的神情,猜她是被拒绝了。
也是,宁王殿下那样一个高高在上的人,哪里是会玩这种游戏的人。
过了一会,齐娴笑盈盈的回来同丹阳长公主说:“姑母,我皇兄愿意。”
众人心里不免再次感慨宁王殿下真的很宠妹妹。
宁王殿下看着冷酷,但对自己的妹妹却如此纵容,连这样的要求都能答应,那如果是他的女人呢,会不会更宠着些。
一众贵女想想就面红耳赤。
齐娴回来凑到幼宁耳边说:“等会我皇兄上场,你就使劲的对他撒娇,求他射你选的靶子。”
幼宁问道:“你刚刚同表哥说什么了?”
齐娴得意的哼了两声,“我不告诉你。”
丹阳长公主选的五个射箭的男子分别是齐琮、陈将军府的三公子、镇北侯府四公子、去年的武状元,还有自家的小儿子。
众位参加赌饰的姑娘把自己十轮选的箭靶编号依次写下交给统计数目的管事。
赌饰开始,众位小姑娘纷纷起身围到场地一圈。
“三哥哥,你左手边那个。”
陈家的四小姐带头喊了起来,其他小姑娘见状为了赢,也顾不上矜持,纷纷开始喊。
“宁王殿下,第五个。”
“宁王殿下,第六个。”
谢小公子举着箭,听着耳边都是宁王殿下的呼声,无奈的挑眉,“没有姐姐想要我这一箭吗?”
谢小公子长得倒是风度翩翩,只可惜年纪还小,因此呼声并不高。
齐琮气质冷清,站在场中,一群小姑娘都冲着他喊,像唐僧进了盘丝洞一样。
幼宁坐在席位上,看着齐琮忍不住想笑。
齐娴推了她一把,说:“你还坐这里干什么,快点过去呀,你不去喊,镯子都要输给别人了。”
场上其他四个人的箭都射了出去,只剩下齐琮的箭还未动。
他忽然转身看了过来,齐娴催促道:“快呀快呀,皇兄看过来了,你快告诉他,你选了哪一个。”
幼宁抬起手,指了指第五个靶子。
齐琮回身,把箭射在了第五个靶子上面。
正中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