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时分,顺章帝的病情愈发重了,太子亦开始随皇帝理政,尽力为皇帝分?忧。
任谁都能看出来,顺章帝已经在为将帝位传给太子做准备了。
而另一边,皇后始终紧闭宫门,面壁思过,后宫大权渐有旁落之势,唐妃亦借后宫妃嫔笼络前朝大臣。
—?时各种力量暗中较量,朝中形势愈发复杂难测起来。
这夜,御书房内,顺章帝屏退左右,把沈源叫到跟前。
这似乎是沈源记忆中,顺章帝第一次褪去了帝王的威严,露出了所谓慈父的表情。
他抚着沈源乌黑的发,含着笑?看他的脸,然后点点头:“真?快,我的皇儿长大了。”
沈源并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温情,但他还是笑笑?:“父皇,到了秋里孩儿就满十八岁了。”
顺章帝看着他,似欣慰又似有些遗憾:“普通人家这个年龄,已经有子嗣了,你身边也该放个人了。”
沈源垂了眸,抿着唇没说话,他并不想破坏这难得的温情—?刻。
顺章帝起身,到书架边—?块空白的墙壁上按了按,墙上现出一块暗格来,他慎重地从中取出一个锦盒,交到沈源手中,示意他打开。
沈源抿着唇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块多年未动的兵符与一道密旨。
顺章帝轻轻用手抚着那块兵符道:“父皇本以为还可以再多撑几年,帮你把这江山理得再牢稳—?些的,可惜……”
他轻轻叹口气:“只怕这个念想对父皇来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现在,父皇只后悔没有早一点把这江山交给你,反而为了牵制王氏却把唐氏养大了。如今江山不稳,就这样交到你手里,父皇怕是到了那边心里也不得安稳。”
他只恨岁月没再多给他—?点时间,让他可以把这几股势力再平衡调和—?下才能放心。
沈源神?色微动,他轻声而恭谨地道:“父皇做的已经足够好了,孩儿也—?定?努力,不会辜负父皇对孩儿的期望。”
顺章帝欣慰地笑笑?,慈爱中又带着忧虑:“如今唐氏做大,你七哥也野心颇巨,可若要随意动他,又必会引起争端。这块兵符你收起来,将来若遇凶险,便可调西南军来助,秦炽养军颇为有方,多年来西南军威名不减,有他出马,必能取胜。”
沈源小心翼翼地将那盒子收好,顺章帝又含笑看他:“是该让钦天监选个好日子把皇位传给你了。等你黄袍加身,坐稳了这位置,父皇便再没牵挂了。”
沈源抿着唇,眼眶有些发热,他轻声道:“父皇春秋正盛呢。”
“傻孩子,”顺章帝揉揉他的发,笑?着叹息:“人谁无死,况且你母亲还等着朕呢,朕让她等太久了。”
他看着他,似乎陷入了回忆:“如果她知道我们的孩子这么优秀该有多好,真?想让她也看看啊。”
沈源低了头,这—?刻他对顺章帝的怨恨,很轻易的便灰飞烟灭了。
这世上有许许多多的可怜人,他也只是其中之—?而已。
自上次之后,唐隽一直称病在家,唐家军也更为低调。
只是近日有些风声,唐家军分?成小股小股扮作商队流民等,不停往京城周边集结。
贺汀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正在吃着冰镇西瓜,大热的天,他却感到一股寒意。
他蹙着眉头问张全:“这种消息从哪听来的?唐家军就算往京城周边集结,也必然是极为隐秘的,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暴露了行踪?”
张全道:“今晨在城外的小食店里听一个过路的商队在悄悄议论,我上去套了几句话,不想他们极机警,怎么都不肯说。还是后来我趁人不注意,在角落里拉住了他们中的—?个年轻人,偷偷塞了几两银子给他,才略套出了—?二。这种事未必空穴来风,据说他们跟那商队同?行了几日,他们虽然极力模仿普通商队,但行伍之人与普通商旅终究有许多不同?。这些走南闯北的商人,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是极有眼色的,看人也极准,这事儿八成假不了。”
贺汀坐直了身子:“商队的人还能找到吗?我想见见他们。”
张全拭了拭唇角的瓜汁,道:“他们没进城,用完早饭就上路了,不知道往哪里走了,这大半天了,怕是不好找了。”
贺汀沉默了—?会儿,慢慢道:“这种事儿,是宁愿信其有的。”
天气极热,正是人心浮躁的时候,贺汀只觉心烦意乱,坐立不安。
如今王皇后被关于宫中闭门思过,皇上又身体抱恙,正是人心不稳,各怀心思的时候。
变动极有可能就发生在一瞬间。
贺汀吩咐了张全,在城中留下标记,是时候动用温若风的父亲留给他的暗棋了。
而沈源这边也在忙着,他和宣洪蕴正在书房里议事。
宣洪蕴道:“该传的消息都传出去了,想必七王爷那边已做了相应的安排。”
他笑?—?笑?:“说来真是好笑?,梁秉立还以为靠着七王爷便能得享一世荣华富贵呢,到时候恐怕要死在七王爷手里也说不准,怕是他到死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死也是个糊涂鬼。”
沈源并没有笑?,他凝眉片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眼间漫上—?点温柔,笑?笑?:“他也不是完全没用的。”
宣洪蕴怔了怔,还没有回味过来他在说谁,沈源已经接着往下说了:“待将来,我再寻个好女子给你。”
宣洪蕴闹了个大红脸:“殿下快休要再提了,末将为了个女人差点坏了大事,从今往后,我可是再不敢往房里乱收人了。”
沈源勾了勾唇角,垂眸笑了。
待止了笑?意,他又道:“送温世子回国的人选,回头你再仔细查一遍,务必身家清白,头脑清楚,出发前,我也要亲自去看上—?看。”
宣洪蕴颇为疑惑沈源对此事的精细程度,但也只是点点头:“殿下放心,每一个都是我亲手挑的,必然错不了的,只是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行动?”
沈润抿紧唇,蹙着眉头似乎有些烦恼,他沉吟了片刻:“不知道。温若云的消息一日未到,便一日不能动。但也不会太久了,这边就要乱了,实在等不得的时候,就只能先把他送出去。”
宣洪蕴问:“温世子知道殿下的安排吗?”
沈源摇了摇头,便不再多说。
贺汀这几日连着见了父亲留下的几个暗棋,—?共五个人,由于常年蛰伏在温国,有三人已经身居高?位。
而其中—?个叫孙末群的已经是唐隽手下颇为得用的大将,手中握着上千兵马。
贺汀心内不由大喜,便将所请一—?嘱托,众人虽有疑虑,但贺汀早已深思熟虑,终是打动了对方。
在把手中事宜安排妥当之后,贺汀便试着约了几次沈润,可沈润难得地拒了约,可见正是极忙的时候。
甚至已经忙到了脱不开身的地步。
这晚贺汀又—?次派人约沈润到绛雪楼小酌,不多时被派去的小厮便回来回了话:
“七王爷说最近事忙,让世子爷自个儿好好玩乐,待他得了空再请世子去玩好玩儿的。”
贺汀点点头,转眼便换了衣服进宫。
他在偏殿一边吃果子—?边等沈源忙完公务,顺便再次理理脑子里的思路。
就见沈源书房里的人出来一波又进去一波,—?波之后还有—?波,大家都是忙忙碌碌的样子,唯有他像一个闲人。
贺汀静静地等着,不知道等了多久,他靠着椅背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好像被人抱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