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晌无反应,如同静止。
我二话不说略过沈毅城走到幕布前,沙发前面的桌子上有一把水果刀,我拿起它,将幕布用力割破,割得稀巴烂。
我尤嫌不够,又将水果刀对准沈毅城。
一旁的陈强立刻要过来抢夺,却被沈毅城用眼神示意退到了一边。
陈强有些不放心,他一边警惕地看着我,一边提醒沈毅城,“沈老板,您不能心慈手软,岑小姐会误了咱们的大事。”
沈毅城却置若罔闻,迈着步子一步步向我靠近。
他的头顶就是一盏水晶吊灯,柔和地光芒照下来,在沈毅城的脸上镀了一层暖。
他在离我的刀尖方有一寸的距离停下,我只要微微用力,刀尖便会刺进他的胸膛。
他淡淡低声,用只有我和他两个人的声音柔声唤道:“小奶瓶。”
我呼吸一滞,顿时僵硬地立在那儿。
小奶瓶,是我在孤儿院时的名字。我三岁那年,我的养父办理了领养手续,给我改名岑昭,但在那之前,我的名字是小奶瓶。
我缓慢抬眸,和他对视。
他的曈孔里是暖橘色的流光,盈盈波纹,温柔生动。
他伸出手,一言不发抚摸着我的脸。
说实话,我在孤儿院里的时间不长,再加之那时年幼,只有三岁,很多事情早就已经记不清了。
我呆愣凝望他,他的手忽然盖住我的眼皮,让我顿时沉入无边无际的漆黑,因为眼睛看不见,思绪一下子便会放空。
我忽然闻到一缕清香,来自于沈毅城的手上。
我听到他的声调低哑冗长,有些淡,“那个时候,你总喜欢跟在我身后,会用小手伸进我的口袋,问我有没有糖。你很笨,总是叫我姐姐,即便我告诉你我是男生,你还是叫我姐姐,小奶瓶,你以前明明很喜欢缠着我,为什么现在却要拒我于千里之外?”
我穆然怔住。
记忆中,我的确记得有一个很漂亮的男孩。
没错,是漂亮。
即便那个时候我还小,时间一长,也已经记不清他的样子,但在我的脑海深处,我记得有一双琉璃般褐色的眸子,一笑会弯成月牙,特别好看。
那个男孩子比我大七岁,虽然长得漂亮,但并不受人欢迎。因为他的父亲是死于艾/滋/病,孤儿院的老师把他隔离起来,生怕他也是艾/滋/病患者。
我也是偶然间才发现了他,因为他长得实在太漂亮,又加之那时年幼,哪里懂什么艾/滋/病之类的,便经常偷偷跑去跟他玩,问他有没有糖可以吃。
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我是唯一一个愿意跟他玩的孩子。
后来,我的养父将我带走,那个男孩子一直追着车跑了很远。这就是我对他的全部记忆。
沈毅城的掌心脱离我的眼睑,灯光耀下来,一下子将我拉回现实。
沈毅城说:“你被岑义忠领养之后,我一直在找你。后来信息出现偏差,我以为安安是你。直到后来,安安喜欢上了周胤良,我也是不经意间听说周胤良的未婚妻是岑义忠的养女,我派人前去调查,才发现我要找到小奶瓶,就是你。”
沈毅城顿了顿,才又缓声继续道:“我从未算计过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要保护你。周胤良对你并非真心,你知道周胤良的父亲为什么会跳楼自杀?”
“二十年前,周胤良的父亲周建华与你的养父岑义忠联合包下一项房地产工程,当时政/府拨款一个亿,他们两人合吞了一半。款项不足,工程自然会偷工减料。那个房地产工程,建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出现了塌方,当时砸死了十几个建筑工人。这件事惊动了上面,上面派人严查,你的养父把责任脱得干干净净,全部栽赃陷害给了周建华。周建华一时百口莫辩,这才选择了跳楼自杀。”
“你以为,岑义忠当年为什么要领养你?岑义忠答应周建华,把周胤良当自己的儿子养。岑义忠的原配生不出孩子,岑义忠这才去孤儿院领养了一个女孩,也就是你,等着将来跟周胤良联姻,也算是弥补岑义忠心里的一点点愧疚。”
“但周胤良是什么人?他比他的父亲精明能干多了。他成年之后,陆续接手了他父亲之前的公司,暗中调查了当年的房地产案。周胤良在得知所有的前因后果之后,对岑义忠动了杀念。”
“周胤良是个什么样的人,不需要我多说,姜锦妍和秦桑就是血淋淋的例子。还有,你以为王佳玉是谁的人?整天陪着你说知心话的朋友,还不知道卖了你几次。你跟王佳玉说的所有话,她会一个字不落地汇报给周胤良。”
“周胤良当初之所以会娶你,完全是为了报复,不然,以周胤良的条件,他为什么要娶一个娘家失势的孤女?还是他杀父仇人的女儿?”
“岑昭,你到现在还要执迷不悟吗?”
沈毅城的话说的很慢,似乎是怕我听不仔细。他的每一个字砸进我的耳朵,都如惊雷一般,隆隆作响。
我手中的水果刀“啪”地一下掉落到地上,紧接着是我,踉跄退后一步,在我跌坐在地上的前一秒,沈毅城将我抱住。
我一时消化不了,脑海中一片空白。
我难过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有一副冷冰的枷锁,扣置于我的脖颈,沉重得令我无法喘息。
秦桑说,她还有一个秘密,她不跟我说,她要在地狱里看着,等我知道真相的那一天,痛不欲生的样子。
我想,这大概就是那个秘密。
我庆幸一早就知道周胤良带着虚假的面具,周胤良对我的心意,我不曾全信,但当这张虚假的面具终于揭下来的时候,我想我并不在乎,但是,我的心里却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沉闷闷地让我说不出地难受。
究竟是什么,在无力挽救的改变着。
窗外下了雨,雨滴打在屋檐,嘀嗒作响。
沈毅城将我抱得更紧,然后抱出了别墅。
我问他去哪?沈毅城说回D市。
D市是沈毅城的地盘。
我并不想去,但我现在没有一点反抗的力气。
沈毅城将我抱进后车座,他紧挨着我坐进来。
车子驶出一段路,一小时后驶出Z市边境。Z市与D市中间还隔着一个E市,在去往E市的途中有一段荒路,人烟稀少,属于郊区。
路途颠簸,我身心俱疲,半梦半醒之间,车子忽然一阵急刹车,事出突然,若不是沈毅城及时抱住我,我差点一头撞在驾驶室的椅背上。
我听到司机重新发动了车子,可油门还没来得及踩,只听“砰”地一声,车身忽然剧烈地晃了两下。
沈毅城脸色骤变。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眼,扭头对沈毅城说:“沈老板,我们被堵截了!”
我浑身一颤,下意识向挡风玻璃看去,隔着挡风玻璃,有四辆黑色奔驰挡在了沈毅城的宾利车前面。我又回头去看车后,两辆黑色商务车一左一右撞在沈毅城的车尾,令车子无法后退。
几个身材魁梧地男人从黑色奔驰上下来,成包围状态向沈毅城的宾利车走近。在他们身后,周胤良亦从车上迈步下来,他眉目阴煞,周身都散发着不容忽视地寒气。
我的心脏猛然颤了一下。
刚才,是周胤良的车直接撞停了沈毅城的车。
沈毅城眉眼微沉,继而摔门下车,我有些狼狈地跟在他身后。
周胤良原本脸色就不太好看,在看到我从沈毅城的车里下来时,他的脸色简直阴沉到了极点。
沈毅城慵懒地侧了下头,目光若有似无地扫了眼被撞变形的车尾,皮笑肉不笑地道:“周老板什么意思?”
周胤良的目光有一两秒落在我的身上,他语调不高,却极具压迫性,“沈老板什么意思?”
沈毅城故作恍然大悟,轻嗤一声:“我是不是挡着周老板的路了?”
周胤良危险地眯了眼。
沈毅城痞里痞气地从烟盒里拿了根烟,点燃,抽一口,斜叼着嘴里,“那也用不着这么大阵仗,周老板火气不小。”
周胤良冷着脸一步步走向沈毅城,阿北打算跟着,怕他们交手,周胤良直接拦住。
周胤良走到沈毅城面前,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半米。他们身后的人马都跟前一步,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