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震惊,包括石聆。那些许久不曾出现过的“梦境”拼凑出一个模糊的人影,最终和眼前的中年人重合。原来,这就是她……是石琮秀的父亲?那个将她扔在大房子里十几年不闻不问,连母亲临死最后一面都不愿来见的男人。
记忆翻江倒海般地涌上来,石聆强站住身子。深息一口气,石聆压住心中那一份属于石琮秀的翻涌的怒意,垂眸道:“这位老爷,您怕是认错人了。石琮秀记事起,便只有娘亲,且早已去世。说来感慨,家母去世前十分不放心,担忧琮秀在这世上无亲无故,受人欺凌……我想,既然是无亲无故,那么我的爹,大概早就死了吧。”
对她们母女不闻不问十几年,现在又来说是她的父亲?
可笑!
“你……逆女!”石秉荣呵斥道,“你居然诅咒长辈!”
“我说错了吗?”石聆状似无辜地道,“琮秀少时神识不全,记事起身畔就只有娘亲一人,对这位老爷并无印象。石老爷既然说是我爹,可有什么证据?难不成石老爷的证据,便是这莫名其妙的一巴掌?”
“就是!”腊九掐腰怒斥,“见过认爹认妈的,没见过您这样,走大街上就想捡个便宜闺女!人家还没认你就又打又骂的,要是我,我也不认。”
石秉荣一时哑然。
对于这个女儿,从她三岁还不会说话起,他就再也未倾注过半点关心。杨氏死后,石琮秀便被韩氏做主送去家庵,他更不曾见过。别说如今石琮秀不认识他,若没有韩氏提醒,他怕也认不出石琮秀来,又怎会有什么证据?况且,这个女儿不是个傻子吗?怎么突然间如此伶牙俐齿了?
锦绣坊附近早已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这会儿议论纷纷,天秤似乎也倾向于石聆一方。
石秉荣无话可说,韩氏却忽然道:“你姓石,明琮秀,你母亲乃是杨氏,这是你的生辰八字,这些都是证据。阿秀,不要闹了,我们知道你心中有气,回家再说可好?你父亲大老远地来寻你,你如此说话,岂不是惹他伤心?”
石聆扫向这个从刚才起就一直在捣乱的女人,不由冷笑。
看起来好像是在劝她,却句句都在提醒石秉荣她的错处,这女人这么多年还是没变——就这么个玩意儿,这么点手段,居然就把石秉荣哄得团团转,还从妾当上了正妻。
腊九又要开骂,却被石聆拦住。
“原来有八字啊,那应该早说。我又不认识你们,你们这又是哭又是打的,我还以为是恶人呢。”石聆淡淡地道,“不过,既然你们说得有理有据,我想,大概,是不会错了吧。”
我想,大概……看看这都用得什么说法?
可偏偏石聆没有说错什么,石秉荣虽然生气,却也无力反驳。
石聆走到石秉荣跟前,端庄一礼。
“琮秀在回家的路上遇见歹人,跌落山坡,头部受创,忘记了家居何处,多亏锦绣坊收留,这才有了容身之处。锦绣坊的东家和掌柜也曾帮忙寻找琮秀家人,可是并无所获,如今得以见到父亲,实在是上天怜悯琮秀,看来,是我与石家缘分未尽。”
石聆说着,透着红印的脸上居然还带上一丝难言的笑意。她避开脸色不善的韩氏,对石秉荣欠身一礼:“琮秀见过父亲,多年未见,不知父亲可安好。”
一句“多年未见”,用在父女之间,在外人看来是不恰当的。只是,说者有心,听者有意,石老爷对于石聆突然转变态度,也有些疑惑。
到底是小丫头,这是……害怕了,服软了吧?
对的,只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而已。
不过,即便韩氏提醒过,他也还是没有想到,这个当年她不待见的傻丫头如今居然真的恢复正常了,且伶牙俐齿,能说会道,面容也有几分杨氏当年的影子。石秉荣心下感慨,当初他与杨氏也曾恩爱过一段日子,只是后来……
石秉荣拂袖道:“罢了,此事揭过不提,你即刻收拾东西,与我回家。”
回家?
腊九听闻脸色一变:“掌柜的,你要走?”
石聆状似无奈:“看来是如此。父命不敢不从。”
“正是,”见石聆居然不哭不闹,而自己预想中的石秉荣大发雷霆的场景也没有发生,韩氏不免失望,这会儿便添油加醋地道,“我们阿秀出身书香门第,是真正的大家闺秀,怎能自降身份,沦为低贱的商户?何况阿秀早已许配给宋知县的公子,这事都拖了一年了,阿秀理应快快回家成亲才是。你这孩子生来命苦,早些成家,我与你父亲也放心。”
许配?成亲?
一直在安静看戏的赵幼贤忽然变了脸色。
开玩笑,石琮秀怎么能嫁给不知道打哪儿出来的阿猫阿狗?石琮秀可是……
石聆宛若没听到韩氏说话,只对石秉荣道:“父亲,可有此事?”
石秉荣凝眉,以为石聆终于要哭闹了,端起脸色,道:“没错,正是如此。你可有疑义?”
“放屁!”腊九最先听不下去:“我们掌柜怎么能随便就……”
“没有。”
他的身后传来石聆清冷的声音,腊九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回头,却听石聆平静地道:“婚姻大事,本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但凭父亲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