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蛋,今天母鸡下蛋没?”
牛蛋娘扛着锄头,一进院就问起这话,却见门敞开,屋里的马灯没亮。
牛蛋娘去看了眼母鸡,喂了把菜叶子,就厨房准备做饭,喊了声牛蛋烧锅,牛蛋没应声,牛蛋娘一下子火气来了。
“嘿,牛蛋你个小兔崽子,让你烧锅你还装聋作哑。”
牛蛋娘亮起了马灯,来到卧房,揭开炕头上牛蛋的被子,就见这孩子浑身发抖打摆子。
“不是发烧了吧。”牛蛋娘摸了下牛蛋的额头,温度也正常,就两下将牛蛋从被窝里扯出来,“给老娘烧锅,没看到你娘我累得要死啊,你倒好都睡上觉了。”
牛蛋被牛蛋娘揪着耳朵,来到厨房烧锅,没过多久,外面就传来牛蛋爹和牛蛋大哥,二哥回来的动静。
“砰咚”一声,就听到牛蛋爹几人放下锄头和簸箕,行色匆匆地又跑了出去,牛蛋娘摘着苦麻菜,连忙喊住,“都快吃饭了,你们一条两条往外跑,家里蹲不住你们啊。”
牛蛋大哥回了句,“不是,娘,是水生不见了,水生爹急得将村子都找遍了,都没找到,大队长通知我们大家帮忙找,你说这水生一个五岁的娃能去哪?”
“哎哟,这造孽哦,莫不是玩水滚到堰塘里没人看见哦。”牛蛋娘连连叹息着摇头,吩咐牛蛋大哥二哥,“去村子里那几个深点的堰塘看看。”
“等等。”牛蛋娘赶紧从屋里拿出来两只马灯,递给两个儿子,“给你们爹送一个去,他老眼昏花的,别找不到人,自己给摔哪了。”
牛蛋大哥接了马灯,牛蛋二哥望了眼冒烟的厨房,砸吧嘴道:“娘,晚上的面条给我留点啊,中午我都没吃饱,下午干活人都是虚的。”
“知道了,快去找人吧。”牛蛋娘瞪了他一眼,然后忧心忡忡地回到了厨房,揭开锅盖,水煮开了,又舀到了几个小水壶里,重新舀水下面。
“牛蛋,你们今天放牛有没看到水生啊?”
“那孩子又听话,应该不会乱跑啊,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牛蛋娘无意地问了牛蛋一句,却见牛蛋坐在灶头前,整个人抖成了筛子。
“问你话呢。”
“你抖什么抖。”
“没一点出息。”
牛蛋娘瞪了牛蛋一眼,没有看出牛蛋的异样,从缸里取出一把面条,就开始打理面条里的长出的虫子。
这面条一年才压一回,每年压得几斤面条,都舍不得吃,留到了年末不吃就坏了。
牛蛋娘正抖着虫子,就听到牛蛋站起来,突然道:“娘,我下午看到水生去了狗蛋儿家,你说会不会是狗蛋儿家的狼吃了水生啊。”
“你也知道那是狼,会吃人的,狗蛋儿还养在家里,如今水生找不到人,不正是被那狼给吃了么。”
“这话可不能乱说。”牛蛋娘唬了牛蛋一眼,“你说水生去了狗蛋儿家?”
牛蛋点头道:“我们下午一起放牛,然后走另一条回来的,路过狗蛋儿的家,但是我早就回家了,不知道水生在狗蛋儿家回来了没有。”
“你去看看你哥他们找到人没,没找到就告诉他,去狗蛋儿家看眼,要真是那只狼吃了人,那还了得。”
牛蛋猛地点头,冲头就往外跑,一路狂奔,找到了大哥和二哥,还有一群村里的大人,正提着马灯,拿着竹竿在村子里的堰塘里和河里找。
堰塘里的水草多,有时候小孩子没注意滚进去,就出不来了,这几个堰塘,至少淹死了好几个孩子,这寒冬腊月的天气,在水里泡上一夜,等第二天,尸体都肿得看不清模样了,所以村子里的人才连夜找人,就怕出事。
但还好,捞了许久,没在堰塘里捞到人,至少还有一丝希望。
牛蛋看着堰塘边上站着的水生的爹和娘,吓得心头一抖,悄悄来到大哥的旁边。
“哥,我今天看到水生去。”
“什么?你看到水生了。”牛蛋大哥一惊喜,朝着不死心在堰塘里翻找的水生爹大喊道:“小王叔,牛蛋今天看到水生了。”
水生爹和大牛爹是一家人,一个老王,一个小王,这会子王家人都出来找人。
水生爹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死死地抓住牛蛋的手臂道:“你看到水生了?他在哪?”
“我。”牛蛋看到水生爹猩红的眼,就看到林子里的那一幕,吓得浑身发抖。
水生娘走过来,眼眶通红,吼了水生爹一句。
“你小声点,吓着孩子了。”
“水生他从来不会乱跑,牛蛋啊,你告诉婶子,放牛回来,你看到他又去哪了?”
牛蛋紧张道:“我……我听他说想吃狗蛋儿家的猪肉,后来我就回家了,不知道他是不是去了狗蛋儿家。”
“狗蛋儿?”
“难道是狗蛋儿家的狼吃了水生?”
“这可能吗?”
村里几人窃窃私语。
村里的光棍,大刘冷笑道:“哼,怎么不可能?狗蛋儿都敢让那只狼将他亲二娘咬成了残废,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生产队队长唐风吼道:“别吵了,去狗蛋家看看,这一切都还没查个水落实出,别污蔑人家孩子。”
“哼,唐队长说的是,死的又不是你儿子,你当然不急。”大刘这人就是搅屎棍,自家没儿没女没媳妇,村里一出事,比谁都爱搞事,恨不得弄个天翻地覆。
这话一说完,水生爹一拳头朝着大刘砸了过来,凶神恶煞的模样,没有人敢靠近。
“我儿子活得好好的,你少给老子瞎几把乱说。”
大刘被狠狠地打了一拳,鼻血都喷了出来,也不敢再说话了。
有好心来帮忙找人的妇女道:“是啊,这水生一定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一行人匆匆地来到狗蛋儿家,淌过河,朝着院子里走去。
灰狼警觉地嗷呜一声,就见那大刘拿起一块大石头,朝着灰狼砸去。
“老子砸死你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野东西。”
灰狼自然没被砸到,但是林书怕灰狼咬到人,平日里都是将灰狼给拴住了,此刻麻绳拴住灰狼的脖子,根本无法挣脱,就见大刘抽出一根棍子,朝着灰狼狠狠地打了下去,直接将灰狼的腿给打弯了。
“嗷呜。”
灰狼凶狠地盯着大刘,疯狂地蹦上跳,却又被麻绳束缚。
屋里林书和黑娃几人睡得早,这会子听到狼叫声,还以为是贼人来了,急忙拿起棍子打开门,却见院坝里站了好些人,都提着马灯。
“唐叔,你们这么多人来我家做什么?”
唐队长脸色也不太好,正要开口问林书,就见林书快步朝着茅棚走去。
拴住的灰狼躺在地上,想要站起来,却又双腿不稳地跪倒在地上,马灯投射出来的光,依稀可以看见丝丝血迹从灰狼双腿溢出。
林书看到灰狼的模样,猛地看向正举着棍子的大刘,大刘眼底露出阴笑,低咒着要吃了灰狼的肉。
“狗蛋儿,我们来找你是问水生的事。”唐队长的话传来。
林书没回应,目光森冷地盯着大刘。身后从屋里出来的黑娃突然看到了受伤的灰狼,焦急地喊道。
“灰灰。”
黑娃猩红的双眼骤然瞪着举着棍子的大刘,灵活地跳上去,抱住大刘的手臂就猛地咬住了大刘的手。
大刘尖叫一声,手里的棍子脱落,疼得想要抓走黑娃,电光火石间,黑娃却不为他所动,硬生生地将大刘的一根手指头给咬断了。
周围的人鸦雀无声,这几岁的孩子,像只野狼般凶狠,长着一对吃人的獠牙似的,竟然生生咬断了人的骨头,顿时一股子令人毛骨悚然的凉气穿透了脑门。
黑娃松开了大刘,跳到地上,吐出一口血水,一根染了血的手指头吐在地上,溅起了灰尘。
“啊。”
瞬间,身后响起大刘声嘶力竭的尖叫声。
黑娃才不管这些人,而是心疼地抱住灰狼。
林书猛地深吸一口气,检查了下灰狼的伤口,这大刘竟然生生地打断了灰狼的腿骨。
大刘疼得发疯,跑到唐队长面前。
“唐队长,你看狗蛋儿家都是什么妖魔鬼怪,这哪里是孩子,这是魔鬼啊,竟然连我的手都咬断了,我要他赔给我,我的手啊好疼啊,我的娘老子耶。”
唐队长瞪了眼大刘,没有搭理,而是来到狗蛋儿面前。
“狗蛋儿,我们来找你……”唐队长继续道。
林书没有抬头,稚嫩的声音道:“唐叔,你们是来找人的吧?”
“你知道水生在哪?”唐队长惊喜道。
“肯定是叫这野狼给吃了。”那大刘又插话道,“反正今年肉少,还不如将这只狼杀了当狗肉吃。”
林书眯眼看向大刘,直接松开了灰狼的绳子,就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灰狼一跃而起,朝着大刘扑去,顷刻间,只听到尖锐的尖叫声,看到血液飞溅的画面。
有人看不下去这恐怖的场面,拿起棍子朝着灰狼打去,林书突然道:“还想不想找人了。”
那人便松了手,不忍再看。
等一切平静,灰狼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林书掏出干净的帕子,温柔地擦了擦灰狼的嘴,才看向水生爹,走了过去。
“我今天回来就听到彩凤说水生来过,这大晚上来找我家找人,小王叔叔莫不是以为是我家狼吃了水生?”狗蛋儿单纯地抬头看着水生爹,又看向唐队长,稚嫩的声音道,“唐叔叔,你是外人,你评个理,我和水生无缘无仇,我做什么要我家狼吃了水生,要是你们不信,大可以在我家找找,要真是小狼不乖吃了人,总能找到吧,我一回家就给弟弟妹妹做饭,可没有时间藏起来啊。”
这孩子真可怕。
众人看向狗蛋儿,一个七岁的孩子,眼底竟然这般冷静。
水生爹怒吼:“咬死我的孩子,我打死你的狼。”
唐队长按捺住水生爹,朝着林书问道:“狗蛋儿,那你说水生去了哪里?水生放了牛可就来过你这?”
“这话谁说的?”
“牛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