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有酒道:“狗蛋儿,这面包谁做的?”
陈发春道:“我娘做的。狗蛋儿教的法子。”
“哎呀,我说狗蛋儿,你太厉害了,怎么尽会这些捣鼓钱的东西,这做的还真好吃。”谢有酒赞不绝口,吃完一个面包,嘴里还留着那甜滋滋的味儿,勾起的馋虫还没喂饱,可也知道那是卖钱的,便忍住了口舌之欲,谈起正事:“狗蛋儿,这面包你打算卖多少钱一个?”
林书道:“五毛。”
谢有酒抹了抹嘴,坐在椅子上才道:“好吃是好吃。可国营饭店里的馒头才卖1分钱一个,烧饼才3分钱,一碗混沌,牛肉面才1毛钱,就拿咱这条街上,住的大都是在工厂做事的人,一个月工资大都才二十几元,就我娘他们单位,早上连国营饭店都舍不得去吃,都自己在家做饭呢。”
谢有酒说完,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这个恐怕不好卖啊。”
“啊!那怎么办?”陈发春焦急道:“我们做了一整天呢。这面包这么好吃,应该会有人买吧。”
林书倒是不急,笑道:“你还不知道粮油店的面包,卖多少钱吧。”再说,作为一个现代人的刁钻口味,他相信秦慧娘的手艺。
“粮油店?”谢有酒一愣。
三人紧接去了粮油店。粮油店便是粮油供应门市部,是县城粮食局下辖,供应一些米面粮食,城里的工薪阶层,每月便拿着购粮册子和粮票来购买粮食,但最近粮油店供应起了面包。
三人来到粮油店,店内有几位助理,部门经理单独有办公室,林书上回买面包,就是一位二十多岁的长卷发女人在售货。
“姐姐,这面包多少钱一个?”谢有酒扒着柜台,问道。
售货大姐觑了眼谢有酒身后的林书,弯弯的柳叶眉扬起,声音敞亮:“上回这小娃子不是来买过嘛。”
谢有酒咽了口唾沫:“还真是一元一个。”
售货大姐不耐烦道:“要买不买啊?小屁孩。”
谢有酒眯眼笑,摇头:“我不买。”
售货大姐懒得搭理谢有酒了,谢有酒拉着林书和陈发春出来,才低声道:“我刚才看了眼,那面包也才拳头那么大,竟然卖一元一个。狗蛋儿,你们做的面包都有碗大,才卖五毛钱,这粮油店不是欺负老百姓没见过面包,才卖这么贵。”
谢有酒朝着两人挤眉弄眼道:“我们先待在这瞧瞧,看有没有人买。”
林书道:“县城共有三家粮油店。这样,酒哥,你先在这守着,我和发春哥去另外两家,咱们先考察一下情况,两个小时后,在老澡堂旁的凉亭会合。”
“好。”
三人一拍即合,林书给了谢有酒三个面包,让他试着能不能遇到人卖出去,便和发春分别去了县城的另外两家粮油店。
林书喘着气跑到了第二家粮油店。这个店开刚好开在县城中学这条街上,林书来的时候,还看到有学生从学校出来,才想起县城中学的高中生一周只放半天。周末上午上课,中午开始放假,放下午半天,晚上就得回到学校。
这几年还是六三,意味着有六年级和高三。文化动-乱的时候,部分地区会停课两年。到时候为了复课毕业,便会改成五四,即小学只上到五年级,初中只有二年级,高中也只有二年级。得持续到恢复高考,才又改成六三。但也只是部分地区,不知道苍龙县城会是什么情况的教育制度。
他也知道或许用不了几个月,这里会有大乱,可万事都没有绝对,他总不能为回避动乱,不为了孩子们的学业做准备,或许动乱殃及不到他们小小的云峰村,毕竟全国那么多的省城,直辖市和县城,也不可能一下殃及太远。
这个年代的高中生,穿着朴素的衣裳,好多都是家里大人穿过的旧衣服,背着家里的工农军用书包,迎面走来几个,也都露出朴实的笑容。
林书在粮油店外观察了许久。
大多学生是城里的人,下午有家长带着孩子来粮油店购粮。其实农村大都是不发粮票的,只发粮食,若是农村的孩子到了城里读书,还没法来粮油店买粮,也无法去国营饭店吃饭,只能自己从家里带粮食来。若是粮食不够,学校放假时间太短,家住得太远,一时回不了家拿粮食,又没有粮票和购粮册子,那不得在学校饿着啊。
林书看着形形色色的孩子,想到以后家里的孩子来城里读书,若是没有他在身边照料,没有粮食就饿着,那怎么办?
不行。
必须想办法赚钱,先在县城买间院子。只要熬过了这艰难的几年,等七十年代开始,许多政策也开始放宽了,他们就可以搬到县城来。
林书在这站得快打瞌睡了,靠在门牌上,突然一道清脆的女声从粮油店内传来。
“我要吃那个最贵的面包。”
林书一个激灵,回头望去,见是一个穿着粉红格子裙,十六七岁的少女。少女梳着双马尾,头上戴着紫色头巾,脚上穿着洋气的平底小皮鞋,从穿着打扮来瞧,家境不俗。少女背对着林书,林书看不清少女的脸。但此刻少女的旁边,却站着一个穿着蓝色旧工装的清秀少年。
那少女指着要了柜台上的面包,当售货员拿下来面包,少年问了价格后,林书便清晰地看见少年脸上以肉眼可见显露的窘迫。
少年在售货员疑惑的眼神下,凑近少女,讨好道:“英英,我们去吃饭吧,我请你去国营饭店吃牛肉面。”
少女嘟着嘴,跺脚道:“不嘛,人家就要吃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