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客栈,扔了八个钱给小二,说“准备吃的”。我就进去了,到门口,我敲敲门,里面一下子乱了起来,我心想,大概还没起吧。我就站着,等啊等,里面不时会传出几句“马上就好”,等了好几个‘马上’,门终于开了,是小鬼,她把着半开的门说:“再等一会儿,我爹还没弄好。”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她被我看得心虚,头越低越下来。我把昨晚买的衣服和布还有针线给她,“换上干净衣服,收拾好东西,下来吃饭。……快点”我说完就出去了。
在前堂,我坐着,见桌上放着一大锅粥,热腾腾的冒着白气,这样的天气吃起来,最是舒服了,还有一些小菜,鸡蛋几个,还算可以。我盛了一碗,和着那几个小菜,吃着真是痛快。一下子我灌了二碗下去,全身都热呼呼的。我伸手从碗里拿了一个鸡蛋开始去壳,剥好,一口放进嘴里,感觉真好,粗野的行为,让我很放松,呵呵,要是被母亲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一定说我粗鲁、野蛮、斯文扫地。含着蛋,我没嚼,让它在嘴里,被赶到左边,被挤到右边,小心地玩着,不弄破它……慢慢想起原来那时候……
那时候,跟淡金色小雏菊一样颜色的绒面窗帘被缓缓拉开,晨晖透过玻璃,透过白纱帘照进来,温柔如同妈妈的手,在轻轻抚着我的头发,我的眉眼。
我可以赖在舒适的床上吃早餐,牛奶、鸡蛋、三明治,只要妈妈和奶奶不在我身边上,我就可以用手抓着吃,喜欢把三明治里的肉拿出来,藏在餐布里,过会儿给‘罗杰斯’——我可爱的雪纳瑞。它小小的前爪攀趴着床缘,努力伸长着脖子,脑袋也只能从床边露出小半个,勉强看到它的眼睛,我总是把肉块放在它头顶上,然后它会摇头把肉弄下来,叼着肉跑到窗那边有光照的地方,开始啃咬。它这样子让我觉得跟哈姆雷特在那里,光圈只打向他,他面向观众高声说:‘Tobe,ornottobe:thatisthequestion:
Whether'tishemindtosuffer
Theslingsandarrowsofeousfortune,
Ortotakearmsagainstaseaoftroubles,
Andbyopposihem?Todie:tosleep;
Nomore;andbyasleeptosayweend
Theheart-adthethousandnaturalshocks
Thatfleshisheirto,'tisamation
Devoutlytobewish'd.Todie,tosleep;……’
区别也就是一个朗诵一个啃肉,不过二者都一样精采。
蛋杯里的鸡蛋,光光的、白白的、嫩嫩的。有时,我一口咬掉一半,剩下的,举杯倒进嘴里,有时,我把它从杯里取出来,用唇亲亲,给它一个深深的吻,被吻得地方会起一个包,这个样子的鸡蛋很好笑,一个蛋最多我能让它起三个小包,这是极限,再多就破了,对付一个鸡蛋我可以花很长时间,把它亲出一个包,再用嘴唇压回去,换到背面再亲一个包,再压回去,亲得包起包落,再放进嘴里,感觉它,用舌头让它在嘴里翻滚,母亲说我俐齿伶牙就是吃鸡蛋吃出来的。一个鸡蛋如果给它合适的温度,它有机会变成一个小鸡,嫩黄嫩黄的,眼睛小小圆圆黑亮亮,毛绒绒的,长大了它或许顶着一个大鸡冠,有漂亮的尾羽,高亢的音喉,或许咯咯咯再生出几个鸡蛋来。
我有一个小叔叔,喜欢吃生鸡蛋,他用刀背敲破蛋的尖顶,再剥开一个口子,撒点盐进去,再用小匙一点点掏出来吃,他总是吃得很慢。样子优雅,却常做着残酷的事。每次看他吃生鸡蛋,我就用小刀敲自己面前的蛋杯,当敲到一定频率时,鸡蛋就会抖,象被震动的胖子身上的白肉。我这样做,小叔叔就会站起来,面无表情的看着妈妈,然后出去。后来发展成每次不想见到小叔叔,我就敲蛋杯,一直到某天,他跑过来,俯视着我,说:
“什么是教养。”
我说:“什么是心。”
“……”他没说:
我准备走开。
“我不知道。”他说:
“你问我,是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是修养吗?”我说:
“……”他也没说
后来他就不愿出现在我面前。
可爱的鸡蛋,可爱的小狗……
这里有鸡蛋却没有雪纳瑞这种小狗。
这里有晨晖却没有玻璃窗和白纱帘。
…………客厅上的水晶灯,旋转的楼梯,长桌前的奶奶,都渐渐远去……慢慢模糊……
又回到现实,落后的客栈,见小二正看着我愣神,我一皱眉,正正经经咬碎鸡蛋吃了,小二也回神了。不过现在时辰早,客栈没什么客人。
粥凉了,那二人还没出来,慢,可是这个世界是Gentlemanfirst,一个是男士,一个是孩子,我只好等着。他俩不是一般的慢啊。慢慢……
声声慢……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著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者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我却觉得怎一个,烦字了得!没什么时间了,今天还有不少事呢!我正起身要走,这二位‘大仙’终于出山了。听到了他们的声音,我就让小二把粥快点热一下。他们走到我身边,没再动,看来是等我发话了,还算懂规矩。
“坐下,吃吧”我说,眼睛一直看着门外,我在想,过会儿,要去看看北街上那个屋子,据说那屋因为有莫名其妙的哭声,所以一直没卖出去。但是我看着挺好,二层楼,有院子,而且是临街,正好做小生意。
一会儿,小二把热好的粥端上来了,我听着边上没声音,觉得奇怪,怎么不吃,一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