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宣将衣物吃食之类的用品都装在一个大包袱里背在身后,一手紧紧拎着装笔墨等文房用具的篮子,一手提着灯笼,缓步向试院走去,他是寅时出的门,离得近,到得试院门口刚好寅时一刻,然而门口已经全是考生,三五成群的站在一起窃窃私语。
按着约定的地方,他找到了一同赴考的书院朋友,他们都是找的书院里同一位廪生作保,聚在一起方便点名入场。因都心系考试无心思聊天,几人互相寒暄几句,便静静等着门口的官差点名。
初秋的清晨,太阳还未升起,天空的第一抹鱼肚白还未出现,晨风吹在身上,寒意阵阵,不少穿得单薄的考生冻得瑟瑟发抖,抱臂缩背的,梅宣不由得暗自庆幸,幸好他出门时披上了披风,不然被这凉风吹上两晚,肯定得风寒入体。
等了半个时辰,终于轮到梅宣他们入场,点名的官差先是核对每人名下籍贯、年岁、面貌、三代履历,并由认保廪生亲笔签押,唱对完毕后,进入里面的房间,另有官差检查衣物、食物、纸笔等是否夹带。检查完毕,才一一进入考场。
梅宣的运气尚可,分得的号房位置不好不坏,既没有靠近茅厕,也不是漏风漏雨的,虽然面前有号军来回巡视,但他考过好几回,对这些早已习惯,并不影响他答题。
他先将题目都看了一遍,心里慢慢构思,待日头上来,觉得有些热了,他便将披风摘下放到一旁。正好答案也想得差不多了,便开始答题。饿了便就着号房里提供的温水吃半张饼,或是吃些炊饼卤肉,晚间睡觉,先把草稿放枕头下,再裹上大披风钻进被子里,也不用担心号房里的被褥太脏,不跟之前考试似的睡不好。黑甜一觉睡到大天亮,第二日精神奕奕的答题,速度比那些夜里没睡好两眼青黑的考生快上许多。
第二日下午梅宣已经将所有的题目都答完,第三日早起,将答案誊写到答题纸上,巳时二门上击鼓三声,有人拿着卷子往外走,他知道可以交卷,却也不急,又将答案都仔细看一遍,发现没有错漏,未时鼓声响完,这才把卷子交上去。
客栈离试院不远,试院里的击鼓声梅芊芊她们在客栈竖着耳朵也能听见,上午听得第一遍鼓响,何氏便着急的出去看了两回,梅芊芊好不容易将她劝住。梅芊芊觉得父亲肯定不能那么早出来,能早早出来的要么是没有本事放弃考试的,要么就是才高八斗有大本事能夺院首前三名的,一般人不会随便提前出来。
听到第二次鼓响时,何氏说什么都在房间里坐不住,梅芊芊只好扶了母亲出来等父亲,今日街上人多,娘俩不敢走远,便站在客栈外面等着。
何氏伸长脖子看着考场方向,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你爹这回考怎样!”
她是典型的这个时代的女性,心底希望丈夫能去科举做官,但出嫁从夫,丈夫无心科举时她也顺从的保持沉默。
梅芊芊笑道:“肯定比前几回都考得好。”
何氏看了会儿没看见丈夫,不安的道:“该不是出什么事情了吧,你爹怎么还不回来!”
梅芊芊觉得好笑:“能出什么事,爹又不会作弊。散场时人多,出了考场再走过来怎么也得一盏茶的功夫呢!”
扭头看见母亲略显紧张激动的表情,梅芊芊好奇问道:“娘,你既然希望父亲进学科举,为何不早些劝他呢?”
何氏愣了愣,“咱们女子,出嫁从夫,你爹不想去考试,我自然是听从他的意思。”
梅芊芊装着没听见,自顾自道:“可是人无完人,爹也有不对的时候,他不对你也要顺着吗?”
何氏语塞,她从没想过要忤逆丈夫的意思,许久方道:“咱家你爹做主,娘自然得……”
梅芊芊打断母亲的话,“娘,以后有些事爹做的不对你也得劝着。要是爹爹日后中了举人进士,做了官,咱们家好过了,爹又跟以前一样出去喝花酒胡闹的你也不管,万一爹看上哪个狐媚女子纳回家中生个儿子,咱们娘俩可就没有容声之地了!”
何氏戳戳女儿的头,笑骂道:“小小年纪,满嘴胡说些什么!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操心!”
梅芊芊无奈的摇摇头。
何氏见女儿老持稳重的跟个小老头似得一脸的忧色,正色安慰道:“放心,你爹不是那样的人!”
梅芊芊叹口气,她爹是什么样的人,她还不知道?当年没被赶出来的时候,还不是日日过着满楼红袖招、携美泛歌秋湖上醉生梦死的生活,这两年才收敛些,也不知娘亲怎么能放心。
“娘,你可得多为我想着!”梅芊芊生气的崛起嘴巴。
何氏见女儿生气,忙柔声应道:“好,囡囡莫生气,娘会认真记着你说的话,以后要是你爹不对,娘帮你劝着,可好!”
梅芊芊这才又笑了,见远处三三两两的人过来,打起精神,一一细瞧,“娘,你看看那是不是爹?”
待那几人走得近了,梅芊芊眼尖,远远便看见其中一人果然是梅宣,“爹!”梅芊芊叫着飞奔过去。
梅宣蹲下身迎住女儿,笑道:“怎么不在屋里等我?”
“您不知道,娘上午就要出来等你,等不住啦!”梅芊芊转身指指母亲。
何氏面上带笑,快步走到丈夫身边,问道:“相公考的可还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