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终,闭着的眼角渗出两行清泪,顺着脸颊蜿蜒而下,滴落到搭在琴键上的手背。我痛心地喃喃反复念道:“相信白昼,相信光明,相信欢乐。”
念着念着,心恸伏琴大哭,我想相信,我渴望相信,可现在,如同半陷沼泽,困在其中,动弹不得;又如那无根的浮萍,有心无力,随波逐流。眼底浮现出翩然的身影和乌黑的明眸,我还有能力相信吗?还有资格相信吗?
“韵洋,韵洋,你怎么啦?”一双有力的手臂抱起我,透过厚厚的水雾,见到振中疲惫焦虑的面孔。
望着唯一能麻醉痛苦的面容,我瘪瘪嘴,一头扎进振中的怀中,嚎啕着低喊,“我活得好累,活得好假……我找不回以前的自己……不敢相信,什么都不敢相信……振中哥,我觉得快要死去了。”
振中抱着我,神色闪过一丝苦涩,回身坐到琴凳上,默默轻拍我的脊背。没过多久,他把我抱到床上放下,起身离开,哭得天昏地暗的我,突然少了倾述的对象,不由抬起泪眼,四处巡视,房间里空无一人,怔了怔,以为方才的振中,也是脑子里的幻觉,更深的哀戚油然而生,哭泣的声量再次放开。这回没嚎啕两下,模糊瞥见振中急步从衣帽间出来,拿着几件衣裤,走到虚掩的卧室门外,轻声与人低语,我再次怔了怔,拼命压住哭泣。不知门外是谁,担心起自己的发泄,会不会成为明日蓝府人的谈资。
外屋传来关门声,接着振中推门进来,他看看正襟危坐、咬唇抑制抽泣的我,淡淡说道:“是二弟,我刚才看他的衣物不太合身,让他过来挑几件。”
振中说完,靠上床头,头枕着双手,双眼愣愣地平视前方。我瞧瞧有些不同常日的振中,俊秀的脸上布满了疲乏,眸中有着少见的悒郁,不禁暗自自责,振中一定是不舍我得一人在家,快马加鞭完成事情,提前赶回来,迎接他的,却是这般情景。我压下哀伤,柔声问道:“肚子饿不饿?”
振中抽出手臂抱住我,闷声说道:“韵洋,要不你回娘家,先住上一段时间,爹那儿我去说。”
我心底一叹,若是回去,平素的隐瞒都是白做,伤的又会是父母。我咬咬唇,侧身轻掐住振中的脖子,谑问道:“花花相公这么快就想休妻了吗?”
振中幽幽回道:“总比硬留下来,出条人命强。”
我抬起眼直视振中,“我是那么脆弱的人吗?振中哥,你也知道,我没事时就爱胡思乱想,没有你我会更难过,振中哥,是真的。”
这话确实是真的,我早已习惯,难过时见到他的面容,哭泣时听到他的安慰,振中就像泥沼里的浮木,让我得以残喘至今。
振中的眼圈微微泛起红光,叹息着把我搂紧,“韵洋,我该拿你怎么办?爱你和想要你过得好,竟然会……”
振中说到一半,止住了话头,语调里的痛苦和矛盾,飘进耳里,触动心底的柔软,我爬起身,拉着振中,忿忿道:“整天累死累活的侍候不相干的人,倒把自个的相公晾在一边。走,一起去厨房,寻寻有何吃食,不行就把娘子我凉拌算了。”
振中瞧瞧我,突地失笑道:“你也别出门了,免得人家以为撞着鬼了,人家哭都是梨花带雨的,怎么我家娘子总像个夜叉。”
听到振中恢复一贯的嘲讽口吻,我佯装恶狠狠地扑过去,“既然有梨花带雨,为何还要不怕死来惹我这个夜叉?还都是,当心我把花花相公你凉拌了。”
振中吃吃笑着,仰身倒到床上,“那就有劳娘子了,请”。
隐藏的痛楚,化作滔天巨浪,瞬间将我俩淹没,沉入三千红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