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拽住克拉克的披风,小声说:“克拉克,你听见了吗,好像哪里有人在哭?——在那边,就在这条街区东边!”
克拉克歪了歪脑袋,头盔因此也歪了过去。他稍微分神,点点头:“嗯,你没听错。”
他说着,摘下头盔,终于露出自己的口鼻。
罗夏立刻神情紧张。
“是不是有人需要帮助?我们过去看看。”他皱起眉。
他们两个能听见这声音,是因为他们出众的听觉。罗夏的听觉虽比不过克拉克的超级听力,但改良后的新厄斯基因,也足以让他的听力远远强于大部分地球人。要是他们今晚没听见这道哭声,那大概率,就没有人会向对方施以援手。
“……”克拉克倒是像听出了什么,超级听力已经将那边所产生的一切声响都清晰地送入他耳中。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看上去有些纠结,最后还是点点头,“好吧,我和你一起去。”
两个人徇着声音的来源方向沿街而去,终于在街区东面的一户平层宅院后驻足。此时房子里传来的女人歇斯里底的尖叫和哭泣声已经非常响亮刺耳,仅仅是站在他们屋后窗台处的灌木丛边,就已经能清楚听到屋子里的人的剧烈争执。
除了那个尖叫哭泣的女人外,屋子里还有一个略显耳熟的男声。
罗夏朝克拉克比了个“嘘”声手势,蹑手蹑脚在墙沿边蹲下,侧耳仔细分辨着屋内的吵架声。
一个女人正嘶叫着哭泣,有重物掉在地毯上的闷响:“你不能这样……不!不!我恨你,你这个邪恶的小魔鬼,你一定是撒旦派来诅咒我的魔鬼!”
即使他们只是在外面听,也能明显察觉出,女人的精神状态并不稳定。
那个男声同样大声吼叫着,似乎不堪其扰,满是悲愤:“你到底还想做什么!够了吗!我只是刚从兼职的地方下班!我做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够了,真是够了!求你冷静点儿,妈妈!”
女人的声音更加尖利,她不停地喊着:“不,你想伤害我,你想杀了我!满口谎言的魔鬼……魔鬼!我早该……我早该在厕所生下你的时候就把你溺死!啊啊——别过来!”
又是一阵凌乱的敲砸声,还有肢体缠斗发出的声音,那女人高喊着“你想做什么?!放开我,救命,救命!有人来救救我吗!救命!”,却被男生的低吼盖过了声音:“冷静点儿,求你了,妈妈,我去给你拿药,先把今天的药吃了,行吗?”
在听出那个男声的身份后,罗夏睁大了眼睛。
他双手冰凉地捂住自己的嘴,免得让自己发出声音。
……这个声音,是惠特尼的。
那个在学校里肆无忌惮、恣意妄为的惠特尼。斯莫维尔中学的校园偶像惠特尼。
他原来……
学校里似乎没人知道这件事,罗夏从未听到同学说起过关于惠特尼的家庭情况,也和所有人一样,都以为惠特尼只是一个被家里人宠坏了的坏小子。
罗夏回想刚才克拉克迟疑的模样,很快就一切都想通了。他别过头,低声问起身后的克拉克:“怪不得你刚刚不想让我过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惠特尼的妈妈……”
克拉克抿着唇,点一点头。他半垂眼帘,长长的黑色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深色阴影:“我之前偶然遇到过在镇上走失的弗格斯太太,把她送回了家。”
“所以惠特尼针对你,是因为你知道他……”罗夏顺势推测说。
这个年纪的青少年都是很敏感的。他们自尊心极强,生怕被同龄人看不起,会愿意做各种成年人难以理解的事情,来让自己融入群体,成为受欢迎的那个“popularity”。
惠特尼在学校里那样光鲜,他肯定不会喜欢唯一知道他情况的克拉克。克拉克的存在就像他心底的一根刺,他无论如何都想将它拔出。
所以他每每打压、欺凌克拉克,其实都是受内心的自卑感驱使。
克拉克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知道,或许他就是看我不顺眼而已。但我知道他每天放学后都去哪里打工,周末的时候还会他打三份工,他生活得比我辛苦多了。”
所以,在面对罗夏说要把他的事告诉堪萨斯大学的威胁之后,惠特尼很快妥协了。堪萨斯大学承诺他的全额奖学金,是他未来大学期间最重要的经济来源,如果他没有那份全额奖学金,或许他甚至没法继续求学。
罗夏拉下嘴角,没说什么,转回头,又小声道:“即使这样,也不是他欺负你的理由,克拉克。你能原谅他,但我绝不会原谅他……他妈妈这个样子没问题吗?我们要不要过去帮忙?”
克拉克想了想:“应该不需要,她的症状是间歇性的,过会儿就会好多了。”
罗夏听话地点点头,道:“那我们先在这里等着,如果他实在难以解决,我们再去帮忙。”
克拉克自然应下。于是一黑一白两个盔甲兵就这样坐在惠特尼家后面的灌木丛边,静悄悄地等待着屋内的争吵平息。
或许是晚风太过惬意,又或者是繁星闪烁的微光太过柔和,罗夏等着等着,居然缓缓地歪过了头,闭上眼睛,靠在克拉克肩膀上睡着了——他昨晚又偷偷熬夜追剧,看完了一整季《太空堡垒卡拉狄加》。
克拉克感受到肩膀上罗夏小脑袋的重量,浑身都僵硬得动都不敢动,生怕把一不小心罗夏弄醒。
他无比谨慎地一寸一寸转过头,低头看着罗夏入睡的侧颜。
因为抵着他的肩膀,罗夏脸颊上未退去的婴儿肥被挤了出来,看上去肉嘟嘟的,粉糯可爱,让人只想伸出指头去戳一戳,看看是不是真的有那么柔软Q弹。
克拉克被萌得不能自已,心脏砰砰直跳。
他刻意微弯躯干,让自己的胸口离罗夏远一些——他真怕自己的心跳得太响,把罗夏吵醒。
他就这样一直看着罗夏,一直看,一直看,好像怎么也看不够似的。似乎突然有一种自肺腑而生的冲动,想把此时此刻的每一帧画面,都深深铭刻在脑海,再也不抹去。
这是他后来很久很久,都没有再拥有过的静默而温柔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