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个声音方苡墨的心咯噔一声。
一行人浩浩荡荡从金碧辉煌的大门进来,领头的便是素衣重叠、九重宫纱的白面小生风君皓。
封长极脸色微微一变,偏过身瞄了一眼左边席间的几个人,皆是天狼堡旧部以及点苍派众人,这些都是他的心腹,几日前口口声声称风君皓已经九死一生,连武林大会都不能参加,他这才放心将婚事安排在今日,心想就算风君皓这浑小子还有命,也必然会去参加武林大会,怎可能再抽身前来搅黄他的婚礼?
且武林大会那头他都安排好了,陌离这两日在闭关,莲花宗他是请不动了,又没了仙都逍遥派的支持,风君皓屁大点浪都掀不起来,其余的他都打点好了,江湖上绝没有门派敢帮他。
这招他和作庸商量过,早就开始着手办理了,怎的风君皓还是冲来了?
封长极按兵不动:“风公子,方护法昨日以前是段门主的未婚娘子,今日起是我封某的娘子,何时成了你这小小门客的人了?”
风君皓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徐徐走到高堂之上,翩翩坐下来,身子靠着椅背,右手搭在扶手上,翘个二郎腿,整个身子都放松下来:“撇开一切不谈,封先生占着我家的地界成亲,就有些于理不合了吧。”
“信口雌黄!”封长极大怒。
本来高堂的位置就是主人才能坐的,如今他成亲,这个位置就是已故的父母坐的,风君皓故意照这个位置坐,要么就是喧宾夺主,表明自己才是慕容山庄的主人,要么就是变相的骂他封长极,好像再说:我是你爸爸。
敌人看起来越是暴跳如雷,你让别人看起来越该吊儿郎当。
风君皓从广袖中取出玉杯,给自己斟茶,呷一口,不急不慢道:“十五年前,封先生还在我家门前乞讨的时候,是我姐姐救你,是我父亲收留你,奥对了,你还炼了一种剧毒,叫鹿角七脉,当时还拿在下做第一个试验品,这些,封先生都忘记了?”
东西两座皆是一片哗然。
“风公子,你父亲是做了什么才被江湖众派剿杀的你们风家自己清楚!”封长极袖子一甩,冷哼一声,对着前来的众人道:“若不是我封某人,麒麟宫的麒麟令早就易主了!”
此话一出,底下窃窃私语的众人开始放肆的讨论,整个大殿乱七八糟。
“呵。”风君皓抵着唇冷不丁一笑,满满的讽刺和恣睢,他道:“元徽大夫,麻烦证明一下在下的清白。”
元徽?
方苡墨惊异的望着人群中缓缓走出来的人。
矮矮小小的一个男子,鹤发童颜,四五十岁的模样,十分慈善,他背着小小的药箱,从人群中穿梭而来,身后跟着一名精壮的大汉,身着粉衣,虎背熊腰,嘴角一颗黑痣,望着非常孔武有力。
小大夫笑呵呵向众人作揖,壮汉在他身后纹丝不动。
东西宾客里不知谁先忍不住,指着壮汉惊呼:“这不是《三界风云录》世君子篇第三,麒麟宫大掌事媚骨吗!”
“唉哟我滴儿!你酒吃颠的啦!麒麟宫媚骨耿直性是和陌离宗主一样的绝世美人!这个老头子哪块来滴啊!”(南京话)
“大妹子,话可不能瞎说,俺们那旮沓天天卖媚骨先生的画像,那肖像,男人见了都要酥嘞——”(东北话)
“木得错,就是媚骨,骗你我是秃子!”(本人的口头禅)
这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确认了媚骨的身份,众人虽然一万个不能接受,却也只能接受,一旦接受了媚骨,众人就要开始思考,这个个子小的跟侏儒人一样的大夫又是何方神圣了。
元徽向众人道:“叨扰各位,我麒麟宫本不打算出席慕容山庄这些七七八八的事情,奈何,听说此事牵扯到本宫主的挚友方苡墨方护法,我睚眦隐匿江湖许多年,就这么一个朋友,思来想去,还是来一趟吧。”
麒麟宫主睚眦!
元徽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苡墨一把掀了盖头,扶着元徽蹲下来,十分焦急:“元徽你别闹,快回临淄去,妙手回春堂的屋顶还等着你修理呢,你跑来这儿来凑什么热闹!你知道这里多危险吗?”
“那可不行,我求了半日风公子才让我跟来的。”元徽绕过方苡墨走到大厅中间,向众人道:“我麒麟宫掌管可号令三界的麒麟令,千百年来,多少人觊觎,十五年前,江湖传慕容山庄风如是、李鸢歌二人已兵至门外,意欲夺取麒麟令,可等到我们一开门,外头只有几个慕容山庄的小厮,进来说了一顿吉祥话,便离去了,风如是夫妇根本没有出面,可没几日,就听闻慕容山庄门客封先生大义灭亲。”
元徽依旧挂着和蔼的笑:“谁都能看出来,这是个幌子。如今已过十五年,我睚眦今日将此事说出来有两个原因,其一,十五年前麒麟宫根本不知慕容山庄的恩恩怨怨,不了解就不多嘴,其二,慕容山庄一百七十三口亡灵徘徊在忘川湖畔,仙界地府都命麒麟宫解决此事,既然我们知道一些,那就今日说明白,是非黑白,大家看清楚。”
元徽又想起一茬来,道:“对了,有个锅我们麒麟宫不背,当初蕲城南边的小村落变成个那个样子,全是因为封先生为了寻找慕容山庄藏匿的金矿,从而到处开采,村民门庄家都没了,奋起反抗,你赶尽杀绝,给他们下尸毒,这是你们慕容山庄干的事,请不要用麒麟宫的名义,谢谢。”
封长极瞧瞧向归来的作庸打手势,命他召集旧部,两旁宾客也有封长极的人,皆已蠢蠢欲动。
封长极很清楚现下自己是什么处境,风君皓竟然能这个时候赶来,武林大会必然已经被他搅得一团乱麻,这些个跟着他来的都是各门各派的义士,他必须提前做准备。
“风公子,几日前逍遥派大败,今日你教唆这些人闯入我慕容山庄,犯这些陈年旧账,到底要做甚?”封长极已经做好开展的准备了。
首先,麒麟宫最多只能帮他到这儿,若是动起手来,他们绝不会参与。
再来,这些义士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真正有能力的没有几个,他的旧部光人数就能压死他们,到时候顶不住,全部囚禁起来,以‘挑衅’的名义,再将睚眦说的话稍稍篡改一下,总有漏洞,江湖上老一辈的人早就归隐了,小一辈的皆是人云亦云的愚钝之人,想来也没人镇的住他。
“本少主的来意有两个。”风君皓起身,负手睥睨着众人:“第一,我家,只能我住,其余的,滚蛋。”随后他一把将方苡墨揽在怀里,继续道:“我的娘子,只能我上,其余的,也滚蛋。”
方苡墨挣扎着,不晓得怎么搞的,今日风君皓这厮力气大的骇人,她怎么挣也挣脱不开。
“另外,鬼谷的鬼王援助本少主,现下你的囚牢已经空了,以及,你被包围了。”风君皓这话刚说完,届时,身着奇装异服的白胡子老头便神奇的从里屋走出来,出来第一句便感叹:“唉,你们这些小年轻,成个亲花这么多钱,本王有点嫉妒,来来来,都干他!”
此后,小兵从屋里头一顺溜钻出来,长长的游龙一般,人数之多不可估量。两方厮杀,无辜的宾客跑的跑叫的叫,一时间,好好一场婚礼被搅得乱七八糟。
封长极踹飞一个冲上来的大汉,转头对众人道:“说什么自己无辜,到了最后还是动手!一个麒麟宫胡编乱造些当年的事情,便全信了他?有本事拿出证据来!”
鬼王摆手,示意众人停下。
风君皓冷笑一声,从袖中掏出书信:“这就是你要的证据!”
言罢将信件往他身上种种砸去:“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每日里住在这个你亲手杀过不知多少人的地方,你心不慌吗?!”
封长极眉头狠狠蹙起,皱成川字。
怎么可能?信件怎么可能在风君皓手上?
当年的信件分成两份,一半在他手上,一半在一字慧剑门……难怪!难怪段衡怎么也不肯交出信件!难怪当初他发信说方苡墨病危时段衡没有来,他说怎么那么顺利,这样的事不像是段衡做出来的,信件一定是那个时候丢的!
封长极哆哆嗦嗦的胡乱拆开几十封暗黄的信件,面上的表情从原先的不可置信到慌乱不已,再变成如今的怔然,倏而,他仰天大笑,指着手上的信件说道:“假的!这是些都是假的!里头什么都没有!我就知道,一字慧剑门老门主不可能将信件留下来,留下来是个祸端,都是假的哈哈哈哈——”
众人面面相觑。
风君皓也没料到,上前拾起来一看,一片空白,每一封都是如此。
这怎么可能……
方苡墨也不能相信,若信件是假的,为什么老门主和父亲要设那样的暗格?极力保护这些假的信件意义何在?
彼时,封长极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轻轻翻开,里头金色的丹药闪烁着晕黄的光泽,他向风君皓招招手,往日端着的礼仪早不知去了哪里,狞笑着道:“这是段小门主亲自送来的掣魂丹,风君皓,你中的鹿角七脉根本没有解药!只能靠药物续命,这毒是我炼的,我说你活不过三十岁你就活不过三十岁,不信咱们走着瞧——而这颗掣魂丹,是这世上唯一能救你的东西,你没有信件,回了慕容山庄也是遭人诟病!没有这颗药,你早晚也是一死!值了!”
言罢,封长极拎起丹往嘴里一扔,直接吞下去,随后疯癫般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