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床上躺着一个姑娘。
……不认识的那种。
同倏两眼茫然:“焕颜禁术。我以为你们知道,顺手就给解了。”
扭头看风息,后知后觉地吐出两个字:“……哎呀。”
搞错了。
同倏挠了挠脸颊,一个不小心,没控制住自己孔雀开屏的心态。
他是行走的禁术大全,人生最大爱好就是搜集禁术秘法。当初眼一闭心一黑加入玫瑰堂,就是奔着可以明目张胆研究禁术而来的。此刻碰上人生所爱所长,滔滔不绝了起来——
“焕颜乃是宓水女族的秘术,可以让一个人完完全全地复制另一个人的音容与身材,若有时间多加观察模仿,那么言谈和气质也可以做到以假乱真,非极亲近之人绝分辨不出来。”
淮南喃喃道:“怪不得她一看到我就晕过去了,敢情怕我认出来啊。”
同倏又道:“不止,朱华之咒也是高级咒术。若非我,她怕是要睡上百年。”
“也就是说……”淮南双目失焦,忍不住打了个冷战,猫眼一凛:“如果不是你,我们就会守着一个冒牌货一百年?!”
……问题是,让他们守着假的,那真的呢?
淮南如果是真身,此刻应该连尾巴都炸起来了:“快快快!快弄醒她!”
同倏与风息对视一眼,双指在姑娘眉心一点,一道金色流光流转其上,瞬息之间,姑娘羽睫轻动,控制不住地睁开了双眼。
事情发展到这步,好像跟玫瑰堂已经没有关系了。风息并不想掺和进谢斩的私人事务,很有眼力见地拉住同倏:“恩已还,账两清,先行告辞。”
他带同倏过来,是为了报艳美魔一事中谢斩的救命之恩。
谢斩疲乏地一挥手,立刻有侍女将两人送出门外。
另有两名侍女上前一步,将那初醒还十分虚弱的姑娘拖下榻,掷于地上。
夜深露中,姑娘一身雪白宽松单衣,冻得瑟瑟发抖,神情却很自如,笑道:“两重禁术三日内被破,谢公子果然好手段。”
她的声音一出,旁边的侍女掩嘴低呼一声:“……青乙姐姐?”
“不错,碧月妹妹好。”
她未包纱巾,秀丽的容颜暴露在众人视线下,虽已在不耽园多年,此刻却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这说明,不耽园的防卫,已经漏成了筛子。
谢斩一哂,手抵下颌,英挺的面容半明半暗,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的声音却浸透了慵懒与随意:“青衣全班,杀。”
两名侍女扑通跪下:“公子!”
青乙又惧又怒:“与她们无关!”
谢斩俯身,一手搭于膝盖之上,锐利地盯住她,冷冰冰一哂:“杀了她们,又与你何干?”
青乙扑簌发抖,咯咯笑道:“……好!说得对,与我何干!”接着便咬牙切齿一阵大笑:“谢重黎,你愿意满手鲜血再吓跑他一回,你便做啊!”
淮南茫然地看着他们一来一回打哑谜般交锋,而很显然,在青乙说出这句话后,谢斩便彻底败了。他眼见着谢斩缄默不语,一张俊脸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似的混杂着颓败和不甘、震痛和恼羞成怒,甚至有一丝惊惧。
平心而论,若不是亲眼所见,淮南根本想象不到这种表情竟会出现在谢斩的脸上。
古有天神重黎,司大地,掌杀戮,辖战争,背负血与火的深渊,无人立寺,无人供奉,香火尽断。
与这位大神撞名,淮南觉得谢斩挺倒霉的。
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只是一息之间的事情,谢斩哑声问:“纪连翘在哪里。”
青乙占据了上风,神态癫狂而得意。她眨眨眼:“你不知道吗?”
谢斩顿了顿:“宓水。”
“你看,你知道。”
“你以为拖住了我三五日,就可以如愿以偿。”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你主子还想再输一次。”
青乙拍拍手。面对谢斩,她毫无惧色。
“……你很自信。可是,你又什么时候赢过了?”
这句话一出,便见她胸脯鼓胀起伏,口鼻却无呼吸进入,很快被憋得脸色涨红。
她牵动唇角,从化身“纪连翘”那一刻起,她就没有对自己的下场抱有侥幸过。
艰涩的声音从喉咙口挤出:“谢重黎,你害怕了。”
满堂杀气瞬时消弭无形,谢斩嘲弄地一勾唇角。
害怕。
从那一年他消失起,谢斩就再也不知害怕为何物。
毕竟,最令他恐惧的事情已然发生,漫长时间中的其余事物,竟都显得那么可有可无。
……
月色下,谢斩背负着重剑,冷酷亦如淮南与他初见时的模样。
那晚他踏着冷月而来,与异世来客的他们相遇。
淮南下意识地问:“去哪儿?”
谢斩脸上掠过一个十分罕见的有温度的浅笑,然而语气却冰冷无比:“把你哥抓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