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斩,”纪迢挨近他,抬手用手背贴了贴额角:“你病了。”
淮南一惊,病了?
“我没事。”谢斩偏头,躲开了纪迢的手。纪迢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顺势落下,握住了谢斩紧拽缰绳的右手:“手好冰。”
淮南受不了了,鸡皮疙瘩闪电一般蹿满了全身。他抱臂躲了两步,嚷道:“喂,谢斩,真不行的话就算了。”
谢斩沉沉地摇了摇头,想借此获得片刻清明,然而神识之中,那一团黑雾又很快弥漫了上来。他嘴唇发白,呼吸灼热,眼皮铺满了血丝。脚步迟滞地走了两步,他坚持道:“纪连翘……”
掩在白袍之下的手握紧又放松,纪迢追了上去,在谢斩昏倒之前抱住了他。
这人身体热得不像话,一身骨头又高又重,肌理流畅紧绷,落在怀里有一种沉甸甸的踏实感。
……不是梦。
纪迢细密地颤抖,被谢斩带的跪在了青石板路上。双膝被砸得生疼,可他几乎是难以自持地将脸埋入了谢斩颈间。
淮南震惊地看着这一切。
好半天,纪迢才抬起头来,对淮南一笑:“见笑了。”
·
夜过了半,那“喜事”还未露面,可纪连翘已猜出了大半。
他双手被交捆在背后,眼前一片影影绰绰的红,像是被人盖了一层红盖头。他甩头,可那盖头纹丝不动,反而发出了细碎的珠钗环佩的碰撞之声。
……要死。
纪连翘无语地仰头叹了口气。
没丢了命,倒先被按头成亲。
行,是喜事,老天对他不薄。
这屋子里甜香弥漫,红色的烛光铺了满地,夜明珠的冷辉被衬托得如玉一般柔和清亮。少顷,门扉被推动,走进来一个人。
他站定在纪连翘眼前,黑色武靴,一身大红喜袍,身量极高,纪连翘坐着只能平视到他的腰腹。
……是个男的。
心里的猜想落了实,纪连翘心里缓缓骂了句操,成亲也就算了,好歹送个美貌少女过来啊!
他往后躲了躲,奈何手被反剪,姿势瞧着便像是扭了扭。对面那人安静非常,见纪连翘如此,方才在他身旁坐下。
床榻微微下陷,纪连翘不躲了,他感知了一下,失笑,试探着问:“明沉?”
明沉讶异地挑眉,不知自己哪里暴露了破绽。
“我认得你的呼吸。”
明沉气息微窒,惹得纪连翘更得意地抿起唇角。在他笑意扩到最深时,红盖头被猝不及防地掀开。
一张玉容天姿的脸。
纪连翘脸上笑意未减,只是双目被烛光刺得微微眯起。神色片刻怔愣,他上翘的嘴角慢慢放平,愉悦被疑惑取代。
明沉觉得这位纪公子笑起来很好看,此刻见他不笑了,心头竟生不舍,便伸出手去捏住了他下巴。
手指粗暴地捻过嘴唇,将那饱满红润的唇瓣捻得变形,沉声道:“再笑笑。”
纪连翘被迫半仰起头,脖颈的曲线被抬得几近极限,让人忍不住想要握住。明沉忍住了,在纪连翘逐渐泛起冷意的凝视里放下了手,缓声道:“对不起。”
纪连翘眯了眯眼:“可以解释一下吗?这位相公。”
明沉被他噎了一下,将纪连翘推倒在床,又一手掰了过去,算不得温柔地将捆着他的绳索解开,道:“如你所见,这是你我二人的洞房之夜。”
纪连翘一得解放,便揉了揉手腕:“为什么是我?又为什么是你?”
明沉不予作答,复又靠近纪连翘,气息近得几乎轻拂在对方脸上:“……你哪儿来那么多问题?”
说罢,偏过头便要亲。
纪连翘迅速低头躲过,温热的唇瓣擦过脸颊,他浑身一激,顾不得什么缓兵之计,大喊道:“别碰我!”
明沉微眯着眼睛打量他,眼内似有不满,但更多的是不解:“为什么?”
“我……”
“你有喜欢的人?”
纪连翘语塞。
明沉语气已带了寒意:“是谁?”
“没有。”纪连翘胡乱地说,“没有,没有喜欢的人。”
然而伴随着这句话的,却是毫无预兆的两滴眼泪。
这股情绪来得又猛又快,打得人措手不及。
眼泪在喜袍上洇出一个圆形的水渍。他反复地、神经质地说:“我没有喜欢的人,我没有喜欢的人……”渐渐喘不上气。
明沉掰住他不断颤抖的双肩,强迫他抬起头,这才发现泪水已挂满了他削尖的下巴。纪连翘眼尾绯红,绝望地看着明沉。下唇被咬出血珠,他指尖轻颤,抬起手——
啪!
他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明沉呆住,一把拽住纪连翘胳膊:“住手!”
被打了的半张脸立刻肿了起来,显出清晰红肿的五指印。纪连翘任由他拽着自己,低垂着头,像条丧家犬,落水狗,最可笑的小丑。他的面容在阴影中模糊暧昧,羽睫无论如何也止不住轻颤。
静了好长时间,纪连翘慢慢地、自暴自弃地说:
“……我有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