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沉此言一出,众人皆静了下来。
目光汇聚于纪连翘一身,不敢置信的,惊疑的,疑惑的,探究的。只有谢斩站出来说:“不可能,他没有任何灵力修为。”
明沉伸出手臂对同倏道:“我有没有被惊雷伤过,同护一探便知。”
同倏看了风息一眼,风息几不可察地点点头,他这才探往明沉的手腕。
数息过后,同倏沉吟:“确是惊雷之伤。”
为避免出错,他对晏致颔首:“晏道长,请。”
晏致说:“不必了,我相信同护定然不会出错。只不过明兄纵使被惊雷所伤,却也不能证明什么。”
纪迢笑道:“此言中肯,明沉是王上近侍,又怎么会结识纪公子还被他所伤呢?”
明沉脸上竟浮现出羞愧之色:“是我有错在先,我一时鬼迷心窍,被这位纪公子迷惑,竟想与他洞房花烛。”
一言既出,满堂皆惊!
明沉沉默了一会儿,目含得色地扫视一圈,正欲再说几个不堪的细节,却蓦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排山倒海般的杀气!下一秒,他的脸霎时变得通红,丑陋得像一只待宰的公鸡。他喉头艰难地上下滚动,眼睛通红地看向宓水王。
唰的一声,带刀武卫齐刷刷抽出刀刃,全都警觉地围着纪连翘。
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谢斩站了出来。他满身森寒,英俊的面容上满是残虐的怒意,仿佛裹挟着惊雷的黑云,他走向明沉一字一句:“说、清、楚。”
惊人的力道被瞬间撤走,明沉控制不住,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捂着喉咙不住咳嗽。
谢斩在纪连翘脸上扫了一眼,重又投向明沉。他居高临下,语气森严,像是对明沉说,又像是对众人说:“虽然你不配知道,但我今天不介意告诉你,纪连翘纪公子,是我的道侣,是我心悦之人。”
纪连翘身躯一震。
晏致与同倏面面相觑,又下意识地去找风息。风息倒是淡然,表情并未如何变化,仿佛早看出了这一切。淮南虽然当初知道的时候结结实实地生气了一把,但现在看众人如此吃惊,他反倒生出了快感,特意去看每个人的反应,看一个爽一次。扫到纪迢时,却是心里一沉。那仙风道骨的道人好似站立不稳,踉跄一步扶住了身后的桌子,而他看向纪连翘的目光,那么深,那么凌厉,好像有什么情绪马上要撕裂而出。
明沉恐惧地抬起头。他本以为今天可以好好表现,却不想遭受如此屈辱。恐惧变为胆寒,胆寒到了尽头,演化为偏执的恶意,他牙齿打颤,疯子一般地笑着说:“那又如何?纪公子为我穿喜服、佩凤冠的样子,你想必没有见过吧?他说着‘不要’的时候,你又在哪里呢?”
杀意暴涨,谢斩红了眼眶,眼看明沉便要步当时任宁儿的惨状,纪连翘却道:“住手!”
谢斩静了一瞬,再回首时,眸光平静。只是杀意方退,他眼尾还留着暴虐的红。
纪连翘想起那灰烬大地上的梦,如果那是谢斩和他……谢斩一定很怕再让姓纪的看到他残暴滥杀的一面吧。他控制得那么快,几乎是生生隐忍下来,不知背后练习过多少次。纪连翘心中微痛,几乎想立刻上去抱抱他。可如今一团乱麻,他定了定心,上前一步,看着明沉道:“不劳你大驾,我亲自说。”
接着,便从离开重明城开始说起,将自己如何受掳,明沉如何带着他赶路,大殿中见到的奇怪的身躯庞大的人,莫名其妙的洞房,不怀好意的迷情香,自己如何昏迷,又是如何被公主解救的,一一都宣之于众。玉琢也出来作证,证明纪连翘字字属实。
纪连翘心率很快,不得不深呼吸了一口,才说:“你伤我在先,为顾全你面子,我从未对任何人提及此事,你作为施害者,却将事实歪曲到如此地步,大张旗鼓地宣扬,怎么,道德败坏行为失当是一件让你如此得意的事吗?”
晏致忍不住莞尔,真是好天真的骂人话。不知为何,这样天真的话,却像是姓纪的能说出口的。
言行失当?明沉脸上浮现残虐的笑意,这是哪里来的天真少爷,在这里,在宓水,和他讨论道德和善良?他跪在地上,一字一句缓缓诛心:“不错,你说的都不错,那么,惊雷究竟是不是你所为?如果没有惊雷,我怎么会没有与你洞房?”
纪连翘猝不及防。
宓水王紧紧盯住纪连翘:“明沉之过,日月已经代我惩治过。那么惊雷呢?是你吗?我儿之危是你所为吗?!”
纪连翘沉默了一瞬,沙哑道:“不是我,我不会武功。”
“纪公子,”纪迢从阴影中缓缓走了出来,镇静地说:“空口无凭,有或没有,一试便知。”
话音刚落,电光石火之间,纪迢一剑出鞘,直冲纪连翘而来!满堂站立皆是高手,都以顶级的敏锐度做出最迅速的反应,然而没有人快过那把剑。纪迢之修为,在所有人之上。
眼看便要血溅当场,纪连翘的衣袍却是无风自动!剑光所指,纪连翘的身体如同纸鸢般轻盈地腾挪转侧,半息之间,弧形剑光从他原本所在的地方贴着他的门面扫过。砰!高大的沉木方几应声而裂!
纪迢召回轻剑飞跃而出,手腕一翻,再度朝纪连翘直刺而来。
纪连翘的身体快过意识,又以一个极漂亮的身法躲过一击,不仅如此,他仿佛故意要刺激挑衅纪迢,竟然伸出两指轻巧地夹住了他的剑锋!然而他的神情却比纪迢更愕然,仿佛作出这一切的不是他。
“哥……”淮南被晏致护在身后,茫然地看着这一切。
一声细微的声响过后,纪迢明亮的剑锋上居然出现了一丝裂缝!纪连翘松手后掠,衣袍宽袖被真气鼓荡,飘扬间,他仿佛一只轻盈的白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