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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七十一章 射御大比(上)(1 / 2)


春夏交替之际,东台馆的同窗们最先发现了课堂里的不同寻常之处。

自打楚王开春开始入朝听政后,他过来泮宫上学的日子就渐渐少了。

成年的宗室皇亲大抵如此,不会有一个明确的日期,但随着年岁增长,东台馆课程便逐渐上得少了。当初平王也是这般逐渐离了泮宫。

楚王今年二十二了,来东台馆上课的次数少了不稀奇。稀奇的是他隔了几日再来明风堂。

他、他换位子了。

东台馆五处明堂,居中最好的一个位子,默认是楚王的。他也受之无愧,坐了四五年了。

这一日,周浔大步进了明风堂,扫了眼屋里坐满的众位同窗,脚步转了个方向——

径直走到右边靠窗处宣芷公主的位子,并肩坐下了。

洛臻正撑在祁王桌子面前说笑呢,左边桌子的穆子昂突然拿起一管狼毫,不轻不重地戳了她后背一下。

“还笑?你位子没了。”

洛臻一愣,回头往宣芷旁边看去,顿时没言语了。

“三爷!”隔着两个座儿,她高声叫道,“三爷不声不响的,怎么坐了我的位子?你叫我坐哪儿啊。”

她这一嗓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原本坐在前排、没留意到楚王动静的学子们,也纷纷回过身来,惊讶地打量后方靠窗处。

周浔撑着两条大长腿坐在后排的长条凳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宣芷身上,哪管洛臻的死活,不甚在意地挥挥手,“同你换个位子。你坐前头去。”

洛臻:“……”

她打量了一眼位于明堂正中的位子。

黑檀木雕龙长条桌,最敞亮、最气派,就连椅子也同其他人的长条凳不同,用的是黑檀木的圈椅。

洛臻抱怨道:“我又不是皇亲国戚,又不是宗室血脉,哪敢坐那儿啊三爷。你不是害我么。”

周浔不耐烦地道,“要你坐你便坐。你不敢坐,那就站着上课!”

语音刚落,旁边坐着的宣芷给了他一记冷冰冰的眼神杀。

“谁敢让阿臻站着上课?回去你的位子坐。”

周浔:“……”

他啧了一声,烦躁地左右看了看,留意到洛臻身侧坐着温书的祁王,顿时有了主意。

“老五!”他高声道,“收拾东西,坐过去我的位子!把你的桌子让给洛臻!”

周淮:“……”

等徐夫子缓步走进了明风堂,在前方落座,看着往日上课前的惯例,四下里一打量——

迎面瞧见了正中最气派、最敞亮的黑檀木桌椅上坐着的祁王。

徐夫子一愣神,本能地抬头四顾。

在原本祁王的靠窗位子上看见了托着腮打瞌睡的洛臻。

徐夫子又是一愣神,再度往原本洛臻坐着的位子上瞧。

这回瞧见了楚王殿下。

楚王殿下和宣芷公主两个并肩坐着,身子几乎凑在了一起,头挨着头小声说着话儿。

怕夫子看见,桌子上还欲盖弥彰地竖放了一摞厚厚的书,把两人的头脸挡了大半儿。

徐夫子已经没眼看下去了。

温大儒愤而去职归乡的前车之鉴摆着,他是没胆量吩咐童子抬屏风过来的,只得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捻着三绺胡须,沉重念叨着,

“诸位,听我一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啊!”

………

楚王忙于政务之余,隔三差五地回来泮宫一次,回来便是来找敬端公主说话。东台馆众人见多了,也就见怪不怪。

日子到了五月,祁王也入朝听政了。

这道谕令非同寻常,众人看在眼里,便明白了,皇帝心里对祁王是器重的。

当初平王在泮宫熬到了二十三岁,也没有等到入朝听政的旨意,却直接赐下婚事来,王妃选定了一名五品文官之女。平王自此才歇了心思,黯然离开泮宫。

如今祁王既然同楚王一般,也得了入朝听政的资格,他坐东台馆五处明堂的正中位,便再无人异议了。

这一日上完了早晨的课,洛臻听人小声提起祁王殿下中午来东台馆了,下午的外场六艺课或许能碰上。

她的心思顿时活动了,陪宣芷用完了午食,送她回去甲字学舍歇午觉,同汪褚打了个招呼,便沿着进山步道,往山对面的天字学舍处走。

顾渊果然守在天字学舍的回廊外头,两人打了个照面,顾渊示意殿下在忙,叫洛臻在外间候着。

周淮今日专程过来东台馆,确实是有事要处理。

此刻的天字学舍里间处,泮宫禁卫右军统领吕卫群站在周淮面前,神色不安。

吕卫群是个短小精悍的汉子,三十出头,平民武举出身,靠着一身扎实硬功夫和稳妥性子,一步步爬上了泮宫禁卫右军统领的位子。

他好不容易摸清了六爷的脾性,才安稳了两年,六爷突然没了,换成了性子捉摸不定的五爷。

外人都说祁王性子温和,是几位亲王中最好说话的。但当日后山校场上眼睁睁看着犯了事的老范被八十军棍活活打死的上百泮宫右军禁卫,谁也不觉得祁王是个好说话的。

吕卫群来时便想清楚了,入了学舍,直接单膝跪地,当场认罪,“前夜的东台馆侧门聚赌斗殴事件,牵涉到十七人,其中八名左军禁卫,九名右军禁卫。此事是卑职失察,认罪当罚!卑职、卑职愿辞官谢罪!”

周淮闻言,放下茶盏,点了点头,“此事牵连甚广,你怕查到后头,越牵扯越深,耽误了身家性命,索性在一开始直接认了罪,辞官了事。——意图自保,也是人之常情。”

吕卫群:“……”

他被祁王直接道破了心思,羞惭地无言以对。

周淮想了想,继续说道,“你都打算辞官了,后面的事情与你再无干系,今日便索性与我说句实话罢。本来是几个人悄悄聚赌,后来因为分赃不均闹大了,到最后竟当着东台馆学子的面动起手来。泮宫乃是天子国学,驻扎泮宫的禁卫军规比别处更加严厉三分,是什么人最先挑衅动的手?左军还是右军的人?平民出身还是世家出身?——你放心,今日的话,出你的口,入我的耳。再无第三人知道。”

吕卫群得了保证,思前想后,一横心,实诚回禀道,“实话实说,殿下切勿责怪。最先动手的,是我们右军的人。三个人都是刺头儿,我虽是他们名义的统领,但实在管不住。原先六爷在的时候便是如此了。”

周淮皱眉道,“为何管不住?这几人可是有什么来历?”

吕卫群便将领头闹事那三人的身世一一道来,果然父辈都有官身,都是得了祖上恩萌入禁军的人物。

周淮拿了张纸笺,将提到的几人姓名家世、父辈官职一一记录下来,折成四折,收入袖中,对吕卫群道,“这事我知道了。待核查清楚之后,再行处置。”

吕卫群应了一声,抬手将身上护心镜卸了,又要去脱头盔。

“多谢殿下恩德,卑职今日便请辞。”

周淮伸手阻止了他的动作,“别急着除冠去服,这身盔甲且留着。”

吕卫群愕然抬起头来。

周淮端茶送客,最后道了一句,“待核查清楚之后,若你说的都是真的,这几个刺头儿是留不得了。至于右军统领的职位——依旧是你的。”

吕卫群满面惊喜,行礼出去后,周淮抬眼望了半开的红木窗外来回踱步等待的洛臻,目中带了温暖之意,吩咐门口的顾渊道,“将洛君请进来罢。”

………

“五爷见礼。”

洛臻笑吟吟进了学舍里间,打量了一眼窗边坐着的祁王,“几日不见,五爷瘦了些。可是政务繁杂,牵扯心神,没有好好用膳?”

周淮招呼她坐下,“几日不见,洛君倒是没瘦。想必是每顿饭都好好用了,吃到饭碗见底。”

洛臻哈哈大笑起来,“你说这话也就罢了。若是旁人骂我饭桶,我定然要卷袖子揍他一顿,叫他好看。”

两人相对笑了一会儿,洛臻揶揄道,“五爷如今是大忙人了。昨日下午的六艺课程是棋,原本以为棋室你总该去的,没想到贵人事忙,最后竟也没露面。”

周淮轻描淡写道,“有些琐事,耽搁了。”他随即把话题转开,“今日过来,找我有事?”

“有事自然是有事的。不过嘛,不算什么大事。请你帮个小忙。”洛臻拎起桌上的茶壶,毫不见外地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前些日子在后山外场转悠,猛然间发现了一大片桑葚树。树上的桑葚结了果,沉甸甸地缀了满枝头,如此山野好滋味,偏偏无人识货,任它坠落枝头,零落泥土之间,整日里脚踩马踏的,看得我心疼。”

周淮听明白了她的意思,笑了。

“既然是后山野生野长的山野果子,你想吃了,自己去采摘便是。这等小事,难道还需要我帮忙?”

“这还用你说,我当日看见,当日便把衣摆塞进腰勾带里,招呼了小何他们几个,就要爬树上去摘。没想到运道背,后山其他的野生林子都无人管,偏只是这片桑葚林,居然是有禁军看守的。”

周淮轻咦了一声,“我倒不知此事……他们可有同你说是奉了谁的命看守桑葚林?——莫非,是后山几个爱管闲事的教习?”

洛臻啪的一拍桌子,“若是胡教习他们几个倒好办了!看守桑葚林的命令,是前任祭酒亲自下达的!原因说来可笑,竟是数十年前,你皇爷爷曾经御驾巡视泮宫,走到后山时累了,在林下歇了会儿,摘了串儿桑葚果吃了,赞了句‘树荫遮蔽炎日,果实解渴降暑,可谓深山佳木!’当时的祭酒就把这片御口赞扬的‘深山佳木’看守起来了,一直延续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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