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陶年吼完才觉得太过了。
她对宋衍的感情其实很复杂——没结婚前,因为同在一个古典音乐圈,她自小被拿来跟宋衍比较,宋衍的优秀远远碾压她,导致她对他既崇拜又讨厌。
崇拜的是,他在专业上,足以让所有人仰望的出类拔萃的优异。
讨厌的是,尽管不是宋衍自愿,可别人拿他们对比,给她造成的心理阴影和挫败,悉数来自于他。
答应跟宋衍结婚那会,她对他是没有爱意的,只是因为报父母的养育之恩。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的相处,她对宋衍的认识越来越深,也慢慢开始欣赏他的内在。
还有他对她的屡次维护和接近,她偶尔也会脸红心跳,说不清是渐生情愫,还崇拜升级。
可话赶话,说到这,苏陶年懒得打补丁。
令她惊讶的是,苏兴志在听到她这一大段怒吼后,不是反驳他,而是脸色一沉看向大门。
苏陶年刚才情绪太亢奋,压根没发现发生什么事。
屋内的气氛一下子压抑下来,空气仿佛凝固了,温度骤然下降。
她顺着苏兴志的视线看向大门口——不知何时进门的宋衍,正立在客厅中央,目光沉沉地望着她。
苏陶年的心像一只装了水的气球,被人呼啦一下子拉上去,又重重地丢下来。
一来一回间,气球受不了重力,破了,水洒满了整个胸腔。
她脑袋“轰隆”一下炸开,瞬间一片白,所有感官失灵,理智消散。
她木讷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唯有眼里的惊恐和慌乱透露出,她此刻急剧变化的情绪。
完了,宋衍听到了!一切都被她搞砸了!
四目相对,屋内的一切归于静止,就连刚才怒气冲天的苏兴至,这会也安安静静站在原地,目光不停在苏陶年与宋衍身上逡巡。
苏陶年开始丧气了。
她能想到的,最差的结果,是得知一切的宋衍跟她离婚,撤掉对苏氏集团的注资,苏父因此跟她断绝父女关系。
她,苏陶年,将成为彻彻底底、自由自在的苏陶年。
算了,就这样,挺好的。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
可心,却蓦然一痛。
她眨了一下眼睛,强迫自己扬了一点嘴角,正欲将想法对宋衍说出,便听到宋衍先一步发声。
他目光定定地看着她,嗓音低沉,语气温柔:“年年,我们回家。”
倏地,苏陶年眼眶一酸,温热的湿意爬上眼眶。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宋衍,想从他的神情中看到愤怒、失望或者悲伤。
可是,统统都没有。
他眼神清澈温柔,宛如电视剧里的天神救女主角于水深火热之中,浑身都散发着光芒,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坚定且真诚。
苏陶年站在原地,目光随着他的身影移动,可迈不开步伐。
一步一步,宋衍像是踏在她的心上,扑通、扑通,节点一致,让她的心跳随着他的步伐起伏。
他在她面前站定,伸出手。
弹钢琴的手,白皙修长,每一根手指都如艺术品。
他毫不犹豫地拉起了她微微蜷缩在身侧的手,十指相扣。
苏陶年侧眸盯着两人紧握的手上,心跳加快,半晌都没能反应过来。
“我娶她,从来不是因为她是苏家千金,仅仅是因为她是苏陶年。
我从未觉得她会给我丢脸,相反,我以她为傲。从今以后,年年的一切都由我来守护。”宋衍牵着她,站在苏兴至的面前,语气认真又清晰地道。
苏陶年又是一惊,猛然侧头看向宋衍。
他还是经年不变的黑色西装、白色衬衣,整个人冷肃又矜贵,清俊的脸庞上写着认真严肃。
苏陶年还呆愣愣地望着宋衍时,身边的男人却突然朝苏兴至轻轻一颔首,紧接着拉着她,往外走。
她被动地跟上宋衍的步伐,神情呆愣地望着宋衍的背影,心脏狂跳。
在她说出从未爱过他之后,他没有发火,也没有怪她。
相反,他维护了她。
没问缘由,毫不犹豫地站在她的身边,带她走。
苏陶年从未体验过被人尽心维护。
原来有人陪在你身边,懂你的委屈和不安,是这样令人甜蜜又酸涩。
“她是我女儿,你想带走就带走吗?”
身后,是跟她一样呆滞半天才反应过来的苏兴至,许是觉得宋衍将人带走太跌他的面,他盯着两人的背影喊了一声。
宋衍停步,苏陶年也赶紧站定。
宋衍紧了紧牵着苏陶年的手,递给她一个温柔的安抚眼神,随后才转身看向苏兴至。
温柔不见,眼里盛满了冷漠与强势:“年年的身世,您做了什么,您最清楚,还希望您不要再伤害她。”
苏陶年完全听不懂宋衍在说什么。
或者说,从他对她说出“年年,我们回家”那一刻,她整个人就傻了。
胸腔又胀又热,不知是不是宋衍手上的温度,顺着骨血传到了她的心里。
苏兴至什么反应,苏陶年没看到,因为宋衍说完这句,就坚定地拉着她出了苏家别墅。
回去的路上,宋衍亲自开车,再一次坐在副驾驶的苏陶年,几次看向宋衍,张口欲解释,但最终都默默转头看向了窗外。
她的话有多伤人,她知道。
道歉或者解释,都显得于事无补。
从不后悔的苏陶年,突然就开始后悔起来,怪自己不该逞一时之能,说那些话。
车子进入车库,宋衍停好车,偏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下车。”
只是轻轻的两个字,却如同两柄剑,直接刺进了苏陶年的心脏。
宋衍到底是怎么做到,明明受伤却还要对她好的?她苏陶年配吗?
真的不配!
“宋衍。”苏陶年坐着没动,唤他的声音急切,她错开他的视线,呐呐道,“对不起。”
苏陶年盯着车窗外的墙面,攥了一下拳,闭了闭眼,“我说的那些话,是真的。我父亲是为了让你注资苏氏集团,才让我们结婚的。
你看到的我,也不是真的我。
我是养女,自小在孤儿院长大,不淑女,更不名媛。”
苏陶年苦笑一声,提了一口气,看向宋衍,眼里盛满悲凉,“我琴艺是还不错,但却没办法站在舞台表演,我父亲说得不错,我很可能会在全国人民面前给你丢脸。
我非常谢谢你对我做的一切。
可我真的不好,特别不好,所以……”
苏陶年轻笑一笑,眼里有泪光,声音里有哽咽,“我们离婚吧。”
宋衍静静地凝视着苏陶年,目光灼灼,像是要将她的前世今生都看穿。
苏陶年受不了这种目光,别开头,安静等待宋衍的回应。
忽然,宋衍倾身靠近她,他身上特有果木香袭来,苏陶年心口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