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奕羡黑眸沉沉,凝着她怒极反笑:“好得很!爷日间才与你说过,不要再试图逾越爷的底线!你偏是不听,偏是要招她!”
他口气厌恶道:“爷果是看错了你!”
“若非爷那般偏心,妾身又何至于此!”锦凤面色激动起来,不忿道:“爷道就只有妾身会动心思?除非她不爱爷!否则,她定也同妾身一样!”
她冷笑,目光轻贱满是讥嘲:“不过是个狐媚子!惯会装模作样,藏着掖着博爷的怜爱罢了!”
韩奕羡眼色冷凝成冰:“你该庆幸爷不打女人!”
他神情冷酷,嘴里吐着冰渣:“爷说过了你再招她,这府里便再容不得你!你为爷生养了两位哥儿,爷便算是全了你们师府的颜面,不写休书。允你和离!”
锦凤一震,面容惨白。为了那个女人,他要舍了她!如此轻易!
“一女不事二夫!妾身既嫁了爷做了韩家妇。便当守节,矢志不渝!此一世,妾身生是爷的人,死是爷的鬼!爷要与妾身和离,妾身恕难从命!”
她盯住韩奕羡,目露激&狂:“妾身宁死不从!”让她放任他与虞念卿那贱人双宿双飞,她毋宁死!
韩奕羡面上露出淡淡的讽笑,果是大家闺秀!通读女诫知书达理,实在好口才!
寻死觅活的想要以此胁迫他?
韩奕羡眸光冷凉,嫌恶的看她:“你应也好,不应也罢!这西院爷不会再来。”
语毕,懒得再同她多费唇舌。他不再看她,疾步离开。
锦凤面色颓败,跌坐在地。
韩奕羡疾行在夜风中,脑中回荡着师氏轻辱卿儿的话语,胸间闷着一抹揪痛。卿儿自是爱他的,所以自也会心生嫉妒,会不平,会吃醋。
只她与师氏最大的不同却在于:卿儿只会自苦!
她不会象师氏那般算计。她藏着掖着的只有她心底深深的痛楚。
深夜里,念卿睁着眼怔怔凝望满室的昏暗。她想着身边的男人,此刻正拥着她沉睡的男人,她的爷。
他说他很后悔!
说他与师氏已作了了结,日后再不会踏进西院半步。
令她说不清的是,她心底竟无多少喜悦。她更多的感觉到一种悲凉。同样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凉。
隔日韩母得了消息,立马着急上火,急急派人叫了儿子过去。肃冷着脸一通训斥:
“胡闹!凤儿她犯了什么错?你要与她和离!你别忘了,她可是征哥儿齐哥儿的娘亲!娘现在就把话搁这儿,和离的事,你想都不要想!以后再不要提。只要娘活着一天,就不会允许你这样不公的对待凤儿!”
韩奕羡默声不语。母亲的态度他早有预料。还是那句师氏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他总归不会再去西院。
韩母觑着儿子的脸色,放软了声音:“不是娘要为凤儿说话,饶是她再知书识礼,她也是女人。这女人家哪有不吃醋的!说到底不过是她心中在意你!何况,你确实太过偏了心眼!也难怪她会受不住!你自个想想,你为了北院那个”
眼见儿子神色间隐现不耐,她停住,话锋一转接道:“没几日就到你爹的忌辰了,这回去灵清寺把荷儿带上吧。”
韩奕羡一怔,片刻后应道:“儿谢过母亲!”
母亲提出带荷儿去祭奠爹爹,算是变相的认可了荷儿,也认可了卿儿。要知道,卿儿嫁给他这些年,母亲一次也没同意过带卿儿去灵清寺。
韩母蠕蠕嘴,微微颔首。心底却是老大的不乐意。若非为了与儿子修复关系,也为了安抚他和锦凤的感情。她哪里会愿意委曲求全,让那扫把星生的赔钱货去给老爷上香!
※
几日后,韩母连同韩奕羡锦凤,以及几位奶娘带着俩哥儿和初荷,并着随行的庭毅和四名家丁一起出行去灵清寺给韩老太爷祈福上香。养病的念卿自然留在府里。锦凤一路望着韩奕羡,但他却恍若无视,除了与韩母应答,便只顾逗弄着孩子。
三,四个时辰后,一行人抵达灵清寺。年关当口,又时逢好日头,便是佛门静地,亦然年味浓厚十分的热闹。寺里前来祈福还愿的香客如织,人流如潮。韩奕羡见状,微拧了眉,再次叮嘱奶娘与家丁们务必护好孩子和母亲。这是第一次,带着孩子们前来给祖父上香。看着摩肩擦踵,熙熙攘攘的人群,他难免忧心。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
奈何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生命太脆弱,人世又太无常。韩家一众人等刚做完自家的祭祀活动,缓步走下寺庙台阶准备打道回府的当口。即有数道惊慌的呼声,此起彼伏大声叫唤道:
“走水了!走水了!大家快跑啊……”
紧接着,便有黑滚滚的浓烟伴着惊恐的尖叫,朝着人群急涌过来。顷刻间,拥挤的人群便炸了锅,推搡着四散奔逃。
韩奕羡大惊紧绷着脸,疾呼庭毅和家丁速速护住家中女眷和他的孩儿。可是来不及了!慌于逃命的人群,象没头的蚊蝇胡乱冲撞。
不时有人被推撞着跌倒,旋即不幸被多人连连踩踏发出骇人的惨叫。火势还未烧过来,已不知踩死了多少!连绵的惨叫声,呼号声,不绝于耳响彻在寺庙的上空,并着急速蔓延的呛人黑烟和熊熊火光,使得本着慈悲为怀的佛门,迅速沦为修罗地狱。
韩家一行亦被人群冲散。韩奕羡望着黑压压的人群,心急如焚,有如炼狱。他极力压制着心中的不安,强自镇定的搜寻。
远远的看见庭毅扶住母亲,他心内稍安。再然后他看到了他的哥儿和他的初荷。三个奶娘抱着孩子,各据一方被人群裹挟着被动的前行,皆是一脸惶恐瑟瑟发抖。而他的孩子们早已惊吓到嚎啕大哭。
事急从权!他没有时间犹豫,揪着心,带着一路跟着自己的一名家丁,就近先救了抱着征哥儿的奶娘脱困。将奶娘与哥儿交给家丁。他转头,惊见初荷的奶娘抱着初荷被挤得更远了,他心下大急,不假思索就要挤过去相救。
猛不丁有人死死的拉住了他。他惊怒回头,却看见不知什么时候挤来他身边的锦凤,正面无人色的盯着他,颤声惊叫:“爷!”
她声音哆嗦:“快救齐哥儿,快救齐哥儿!”
韩奕羡下意识望一眼齐哥儿的方向,急道:“你快放手!爷省得!”他不耐的想要撇开她的手。
“不行!爷得先救齐哥!”看出他的意图,锦凤死拽着他的臂膀不肯松手。
眼见奶娘抱着初荷被慌不择路的人群越挤越远,竟是朝着火势的那一方撞去,韩奕羡急火攻心,大怒道:
“你快放开!待爷救了荷儿,自当会去救齐哥!齐哥还能缓一缓,荷儿却是不成!爷得赶紧去救她!”
他不能使力去推开她。若不慎,将她推倒,她很可能会被活活踩死。
“不行!爷先救齐哥!”锦凤执意不肯。
蓦地,她看见近前被庭毅护着的婆母,当即凄厉大叫道:“娘,娘!您快让爷救救齐哥!救救齐哥,我可怜的齐哥儿……”
韩母闻声,微愣了愣,马上看明白了形势。
她立刻跟着惊喝道:“羡儿!你快救齐哥!若齐哥有事,娘也不活了!”
韩奕羡望向初荷的方向,心知不能再耽搁了。他急斥锦凤:“爷应你!先救齐哥!你快放手!”
锦凤盯着他,终于放开手。
韩奕羡从来没有这么慌过。他奋力向齐哥走去,脑中轰隆作响。他想,只要再等一刻,再等一刻——
他抱起了齐哥。同时,他耳听得“轰”的一声沉响,似从初荷那一方传来。他慌张侧头,看见燃烧的亭柱倒下来,眼前已不见奶娘,不见那张惊怕的哭泣的小脸。
韩奕羡两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仿佛周身力气都被抽光。他呆怔怔看着那激烧的火光,心若在滚油锅里熬煎,又似倒灌着刺骨的冰雪。
此时此刻,他脑际只有一个声音:
完了!
全完了!
这次他不止戳了那人的心窝,他是要了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