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珠是来送饭的,双抢可没有时间回家吃饭。
她提着小篮子,扯着小萝卜头男娃说:“哥哥,来吃饭。”似乎想到了什么,更大声说:“你才没有吃田狗子家饭,你吃的是咱家的饭,咱们才是一家人,不要怕他!”
男娃抹了一把鼻尖儿,吸溜儿了下,小脸儿慎重的说:“我知道的。”
两兄妹,手牵手来到地垄沟边儿,田大家的也将锄头放下,坐了下来。双抢时节,家家户户都是送饭,也是各家水平的最好体现。毕竟啊,双抢这么累,如果再不吃点好的补一补,这身子骨哪儿扛得住?
如果连这个时候吃饭都要省,要么就是真的很穷,要么就是极度抠门儿。
小宝珠家,就属于前者,不过小姑娘却眼睛明亮,小嘴儿抿的紧紧的吞咽了一下口水。
她郑重的打开小篮子,说:“今天我做了饼子哦。”
这在他们家来说,已经很好很好了。
只有这样特别累的日子才舍得这么吃。
发黑的苞米饼子比小孩儿巴掌还大一点,篮子里有三个,还有一盘子炒白菜,白菜清汤寡水,看不到一点点油星儿。小宝珠抬头,脆生生的:“妈妈,哥哥,吃饭了。”
两个人一人拿起一个苞米饼子,看到小宝珠没有动。
田大家的咬了一口,问:“你怎么不吃?”
小宝珠用尽全力才不去看苞米饼子,认真说:“我吃过了,我和弟弟,在家里吃过了。”
她少吃一点,妈妈和哥哥就能多吃一点了。
小姑娘这样想。
只不过,小肚肚毫不给她留一点面子,刚说完,就咕噜咕噜的叫。
小萝卜头儿宝山也默默的放下了手中的苞米饼子。
田大家的……虽然大家都叫她田大家的或者田大嫂。
但她是有自己的名字的,叫戚玉秀。
戚玉秀看着瘦的风一吹就不见了的女儿,不由分说的将一个饼子塞到她的小手儿里,说:“家里有多少东西我不晓得吗?你吃你的。”
小宝珠摇头,不要。
“我是当妈的还是你是当妈的?你不吃东西哪有力气干活儿?赶紧的,别惹我生气。”
小姑娘看看妈妈,又低头看看苞米饼子,她忍不住又吞咽了一下口水,想了想,说:“那、那我吃一半儿好了。”
她立刻掰开饼子,把另外一半儿递给妈妈,说:“我干活儿少,不饿的,妈妈多吃一点。”
说完,一口就咬在了苞米饼子上,嘴角翘的高高。
苞米饼子,好实在哦。
她眼睛弯弯,说:“真好吃。”
随即小手儿又戳了一下哥哥,说:“快吃呀。”
娘仨儿苞米饼子就吃成了珍馐美味,表情格外的满足。村里绝大部分人家都吃的比他们好,田二家的远远的瞄了一眼这边儿,冷哼一声,夹了一口带着油水儿的菜,心中熨帖了一点点。
那种穷鬼,她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别看田二家的背后说人小话儿,甚至感受了一下“自由飞翔”与“腾空落地”,但是要说起来,她可还真不敢去找茬儿。别说她不敢,村里任何人都不敢。
正因为不敢,他们才只会背地里嘀咕人,找找优越感。
他们背地里嘀嘀咕咕,却不知道,别人也背地里嘀嘀咕咕他们呢!
虽说双抢很累,但是越累,反倒是越想找点八卦乐子,几个新知青看了一出大戏,也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咋回事儿啊?”
“啥扫把星啊?”
“这挨打了就那样了?我还以为那个田二嫂子多厉害呢。咋咋呼呼的,闹了半天是个绣花枕头。”
“那个田大嫂子也奇怪啊,别人都那么说她,还跟没事儿人一样。这孩子打架她倒是冲上去了……”
新知青是不晓得个一二三的,可是啊,老知青晓得啊。
知青点负责人叫蒲南,是第一批下乡的知识青年,已经在他们这边待了两年多了,比旁人知道的多一些,眼看大家议论纷纷的看上了他。他咳嗽一声,压低声音:“田大嫂子有一只耳朵有毛病,距离远一点,她听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