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整天,林渺都没和宋逸辰说话。
宋逸辰越琢磨越心慌,赶紧给情感大师乔牧打电话,请对方参谋参谋。
乔牧忙得焦头烂额,大年初一好不容易歇息,放个小假,正在犹豫去巴厘岛还是塔希提,宋逸辰一通电话打断了他买机票的动作。
乔牧手一抖,最后一张机票被人家买走了。
“乔牧,你说林渺到底什么意思?”宋逸辰心里苦,有苦说不出。
乔牧更苦:“你俩咋回事我都不知道,什么什么意思?!我的票啊!”
“是这样的……”宋逸辰把他和林渺的对话详细复述了一遍,有声有色,甚至能惟妙惟肖模仿林渺的语气。
乔牧:“……你没救了。”
“这不是让你帮着想想办法么!”宋逸辰蹲在梧桐树底下抽烟,神级cos颓废大叔。
乔牧一句关我屁事差点没忍住,一边为没抢到的机票哀悼,一边恨铁不成钢地怒骂:“穷啊!宋逸辰,你咋就抓不住重点,重点就是贫穷!生活水准下降!大少爷冷!懂了吗?”
“我也穷啊。”宋逸辰更纳闷了。
乔牧恨不得顺着电话线过去踢他两脚:“你清醒点,上辈子林将军是少爷,这辈子你是少爷,你怕不是把你家那金手指给忘了!”
“哦!”宋逸辰醍醐灌顶:“你说宋家。”
“宋家那么一大笔财产,你俩就撂那儿,不管了么?”乔牧叹气:“林渺任性,你还跟着犯傻不成?”
“我没同意,协议当时就撕了。”宋逸辰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啧,”乔牧提醒他,“那份协议只要林渺签字就生效了,不管你接受与否,宋家财产目前拥有人就是你。”
宋逸辰站起身,从烟盒里拨出根烟,捏在手里,没点燃。
“有件事,最近忙忘了告诉你。”乔牧啪地点开打火机,先他一步抽上烟,他吸了口气:“何律师联合律师协会的朋友告了张舒瑶,天华几个大牌艺人捅了天华黑料,张舒瑶和她爸自身难保。”
“……”宋逸辰笑了笑,很平静:“正常。”
“嗯。”两人同时沉默。
夜里风大,初春寒风比隆冬更锐利,刮在人脸上,像刀子割肉,刺痛。
林渺裹着斗篷、帽子和围巾,悄无声息出现在宋逸辰身后。
宋逸辰将来不及抽的香烟扔进垃圾桶,掌住梧桐弯身打喷嚏,他回头朝林渺打招呼。
“逸辰,林渺的意思很明显,”乔牧有些疲惫,躺回沙发揉捏眉心,“你需要宋家的钱,才能东山再起。你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才能最快从泥淖中脱身,林渺或许不了解这个世界,但他很了解你。”
“他不是在赶你走,而是想提醒你,快点回宁北,继承财产。”乔牧两根指头夹着烟,烟头在烟灰缸中捻灭:“你这么不开窍,林渺内心肯定已经急坏了。”
宋逸辰回转身,林渺步至他身边,斜挑眉稍:“乔牧,你好像很懂的样子。”
“噗!”冷不丁传出林渺的声音,乔牧吓得喷出了嘴里的茶,怒了:“宋逸辰,你咋不早说林渺在你身边!”他急忙补救:“小林将军,我什么都不懂,宋逸辰可是太笨了,劳您多调教,新年快乐,挂了挂了!”
啪。
宋逸辰拿着手机满脸尴尬。
“到处转转?”宋逸辰问,林渺没揪着乔牧这个话题,想了想,答道:“高山下有条河,不深也不浅,水质不错,经常有人在那边游泳。”
宋逸辰心生不祥预感:“……”
“走,游泳。”林渺说。
漫天寒风,宋逸辰仰头,春寒料峭,风刀子削得他恨不能赶紧滚回家,像树袋熊一样紧紧抱住火炉。
“阿渺,将军,少爷…”宋逸辰抖着脖子:“别闹。”
他话音未落,只见林渺刷了一辆共享单车,人已经骑上去,回头向宋逸辰递去挑衅的一瞥。
那一眼似嗔似怨、欲语含羞,宋逸辰已经脑补出无数十八禁画面,美色在前,岂有不应约之理,宋逸辰二话不说,刷卡上车。
大冷天骑自行车,不是皮糙肉厚的当真受不了。
两只掌在手把上的爪子僵硬得犹如冰块,宋逸辰在林渺身后追,小小的自行车仿佛容不下他伟岸的身躯,宋逸辰弓腰趴背,怂成了一团。
“阿渺——”宋逸辰气若游丝:“慢点——”
终于到了河边上。
宋逸辰人都快被冷风吹傻了,面部僵硬无表情,紧紧跟在林渺身后。
小屁孩倒挺精神,以前那么怕冷的人,此刻却好像身处春天,撒欢在草地上跑,就差脱了衣服大喊:“宋逸辰,你个菜比!”
彩笔宋逸辰小跑着追他:“阿渺,慢点!”
林渺在河岸边驻足,宋逸辰可算能停下喘口气。
这冬天的冷该怎么形容,就是恨不得变身暖气片,竭尽全力放热,温暖这过于寒冷的隆冬。
等等,现在已经春天了吧?
“以前主席爱游泳,”林渺指向汨汨流淌的清溪,“大冬天,警卫员都劝主席别去,水流湍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主席那人固执,做完热身运动就跳了进去。”
“这事传到了委员长耳朵里,委员长叹服,他不如主席。”宋逸辰立在林渺身边,感叹:“难怪你们得天下。”
“进去试试,宋逸辰。”林渺像个残忍冷漠的刽子手。
“……”宋逸辰心里苦,搓着手说:“冷。”
林渺摘下帽子解开斗篷,宋逸辰惊讶地望著他:“阿渺!”
“刀光剑影过去了,枪林弹雨也过去了,从这个山头打到那个山头,大火里逃生,背着沉重武器用双手渡过淮河。当初宋大校横刀立马,比赵子龙还勇猛,吓得敌人屁滚尿流,如今也怕了?”
林渺脱下棉衣,上身不着寸缕:“你怕了,宋逸辰。”
宋逸辰僵立原地,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捏成拳,林渺的话就像一句定身咒语,他立在那儿,忽然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林渺跳进冰冷刺骨的河水中。
这水里,温度在零下吧。
“阿渺!”宋逸辰呐喊,清溪对岸是连绵群山,群山将他的声音激荡回来。
犹如一条灵巧的鱼,林渺如鱼得水,双臂不断摆动,犹如两只清逸的白色飘带,在水面上飞舞,昭示着希望的方向。
“阿渺——”群山将嘶吼递回他耳中。
——“宋斯成,建立一个没有强权的新中国就是我的信念,我不在乎这一路上会否众叛亲离,我杀的人不比你少,我受过的伤比你致命,我这一路走来,就没想过回头!”
那时候的林勉孤身入敌营来见他,他就没有怕过,哪怕绝食死在那天,他没有畏惧、从不回头。
一个人要怎样活着,才不畏惧生命中诸多不平常的改变。
上一次宋逸辰跌落谷底,他还年轻,可以再等一年,直到富婆捞他一把。这一次,他已经二十八了,在人世泥沼中摸爬打滚太久,满身伤痕,失却了站起来的勇气。
就这样,怕了吗。
拥有工作意味着繁忙,意味着再次将林渺丢下,可不去唱歌,他对得起曾为了站在舞台上、拼命留下的眼泪与汗水么?
林渺抻长手臂,挥了挥,旋即潜入水中,消失不见。
宋逸辰心脏一阵发紧,顾不上寒冷,三下二除五脱掉衣服,撒丫子追随林渺的方向,他将林渺从水里捞出来,因为着急和剧烈运动,额头冒出热汗。
林渺抱住宋逸辰脖子:“我没有原谅你。”
宋逸辰哭笑不得,他只紧张林渺的安危,顾不上失落,抱紧林渺,点头:“我知道。”
“别抽烟了。”
“嗯。”
“少喝酒,乔牧说宋家都变成酒窖了。”
宋逸辰将他搂得更紧:“好。”
“哥哥…”
“欸,少爷。”
“你胯|下那玩意儿挤到我了,剁了吧。”
“QAQ!!!”
两人从河对岸游回来,成功收获了一打路人看蛇精病的眼神,回到家时,一大一小全在打喷嚏,构成了完美的二重唱。
大年初三,宋逸辰赶回宁北,抽调宋家流动资金注入他和乔牧的公司,成功缓解了资金链断裂危机,乔牧终于有钱请水军洗白宋逸辰。
水军将当天真相和盘托出,林渺顺便花费两分钟学习了如何使用微博,上小号发话:“宋逸辰是我哥哥。”
正主都出来声明了,吃瓜群众纷纷迅速化身墙头草,倒在宋逸辰那边,顺便质疑宋逸辰和林渺的关系。
乔牧给宋逸辰打电话,问这个怎么解释。宋逸辰想了想,说:“我们是兄弟,我爸妈领养了他。”
至此,一切似乎真相大白,瞬间,宋逸辰成为抗战在保护未成年第一线的旗帜手。
“牛逼啊辰哥。”乔牧简直控制不住笑脸,笑出了满脸褶子花:“咱们这场翻身仗,打得真漂亮!”
很快,工作邀约接踵而至,宋逸辰持续两个月的名誉危机,就此化解。
五月林渺艺考,宋逸辰推掉了三天通告,撑着太阳伞戴着墨镜,悠悠闲闲溜达回青岩。
林渺坐在沙发一动不动,盛秋月偷偷告诉宋逸辰:“渺渺紧张。”
宋逸辰终于逮着报仇机会,蹭到林渺身边坐下:“将军,怕了?”
林渺深呼吸,再次深呼吸,点了点头,没傲娇了,如实答:“有一点。”
林渺这么坦承,宋逸辰一时间竟有些不习惯,他抓了抓后脑勺,将自己的手递给林渺:“握着。”
林渺垂眸,握住他的手。
“你一定没问题。”宋逸辰笃定地说。
“哦……”林渺满脸不相信,陷入自我怀疑。
宋逸辰送林渺去到考场,林渺背着画板两步一回头。
为了不被人认出来,宋逸辰穿着普通,像极送弟弟来考试的贫苦打工仔,宋大少甚至在自己肩头搭了一把毛巾,不时用来擦一下额头汗水。
林渺一回头,就能看见宋逸辰戴了泛黄白色口罩,远远冲他挥手。
考试时间不短,宋逸辰在车里如坐针毡,就好像考试的那个人是他自己,既担心林渺紧张发挥不好,又担心他发挥得太好受到过多关注,他更想独享林渺。
愁啊。宋逸辰点烟,点燃了,不敢吸,时刻铭记着小林将军的叮嘱。
不能吸烟。宋逸辰又把烟头碾灭,心烦意乱,操起杂物匣中的烟盒,抡圆胳膊扔进窗外马路上的垃圾箱。
日上三竿,中午了。
宋逸辰搓着手,林渺终于自校门口冒出个影子。
“卧槽!”宋逸辰差点跳下车。
要不是周围围了那么多学生家长,他一定冲出去抓着林渺肩膀,边摇晃边质问:“你怎么提前出考场了!!你的考试呢!!!”
空无一人的校门口,林渺在门口左顾右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