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楚歇是整个南明城,唯一的修士。
更是唯一的医修。
虫二谷传承悠远,其中弟子医者仁心。
萧楚歇也不例外,况且她本就是个温柔包容的人。
随着顾楚的视线,能看到萧楚歇忙得焦头烂额,施银针暂缓百姓的病症——
那魔气腐蚀肉身,病症也有了个名字。
黑腐病。
但任凭萧楚歇怎么施针,也不过杯水车薪。
这对修士来说不过尔尔、至多影响修行的魔气,对凡人来说,是无可抵挡的洪水猛兽。
她也救不了。
顾楚立在萧楚歇身旁,怯怯地站着,看萧楚歇眼眶微红,她不由安慰道:“……楚歇姐姐,咱们回去好不好,你不能再救人了,否则你也会感染黑腐病的。”
萧楚歇眼里泪珠一滚,瞥过头去,道:“你先回去,我再看看,待在顾府别出去,记得戴我给你的药囊。”
药囊只有一个,她采撷虫二谷的神草制的,也能护住顾楚一二。
按道理,正常情况下,魔气蔓延,南明城中人应当撤离。
但看着并未少多少的百姓,陆北泽心下一沉——
估计……外面还有魔物攻城。
或许品级不高,但足够让凡人忌惮。
果然,顾楚呜呜地抽泣了一声,道:“外头那些妖魔鬼怪好可怕……父亲按照你说的,用桃木做的箭点燃射他们,可是用处不大,符篆也快花完了……”
大难当头,萧楚歇自然不可能隐瞒身份,便对顾太守坦白来历,助他一二。
可她一非剑修,二非武士,只是个医修,会点入门的符篆,晓得点基本的除魔之法,别的……她也捉襟见肘、束手无策。
“乖,你先回去。”萧楚歇哄她道,转头又看向□□的人群。
其中一个大爷尤为严重,黑肉腐烂,黑血淋漓。
萧楚歇手指微颤,从自己的百宝囊里,拿出一条白绫。
白绫尾部绣了一株栩栩如生的金色海棠。
系在那位大爷胳膊上伤口处。
片刻后又拿下来,那伤口已愈合,白肉新生,血污顿消。
周围人目瞪口呆,回过神来后,一个接一个扑腾跪地,道——
“神仙救命啊!!!”
“是啊,萧姑娘,不,神仙姊姊,求求你救救我们一家老小吧……”
“求你大发慈悲,救救我们吧!”
“救命啊……”
□□渐起,人们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不住哀求。
萧楚歇不忍道:“……诸位都快起来吧,我尽当全力救助。”
她从清晨忙到日落,用白绫替重伤百姓包扎伤口,再取下。
“匡天山上天蚕丝,难得的神武了。”陆南川对血腥免疫力倒大,凑近看了看,“这也太……暴殄天物了吧?”
傍晚,萧楚歇终于帮最后一个小孩子包扎好,他□□腐烂严重,又因为是孩童,皮肤娇嫩,疼得哇哇直哭。
萧楚歇忍不住摸摸他发角,道:“这浮生若梦,你们先带回去吧,晚上睡前解开,孩子也好受一点。明日送还于我就可了。”
孩子的父母不住道谢:“好好好,多谢仙子!多谢仙子!”
日落残阳,天边晚霞都透出颓废的黑色。
萧楚歇有些倦怠地靠在桃花树下,拿起腰间银铃,透过通灵阵对那边道:“谷内怎么还未派人过来,这边……”
那头传来气喘吁吁的尖叫:“师姐!谷被破了!!魔物太多了,如今仙界混乱,你快回来吧!别管什么南明城了,再不回来,一路上都要魔物肆虐了!!!”
萧楚歇愣了愣,道:“可有人受伤?”
虫二谷素来不问风月,以悬壶济世为本,慎独却又兼济天下的个性,在陆南川眼中,同陆北泽有的一拼。
所以一直以来,防御都不算太严,最多几个可有可无的结界。
一旦被攻破……
“还好,受伤的及时医治,问题不大,毕竟咱们可是神医圣手嘛!”那头放松了一点,笑道,“不过,你还是赶紧回来!我们这边也根本调不出人手去管凡人,受伤修士都顾不过来了!”
说着,那边的通灵针,就被撤掉了,只剩下一筹莫展的萧楚歇。
若是她心肠狠那么一丢丢,在此情境下,早就横渡东镜,归去九天神界。
可她天生是副软心肠,既然来了,不可能见死不救,更不可能当作没看见般,转身就走。
这时,灵鸢又扑腾翅膀,自天边远来。
萧楚歇挑起食指,让灵鸢立于她指上,有些疲倦地笑道:“你怎么也来了?他有什么话儿要带给我么?”
取下竹筒,里面上书六字,端正之余,锋利如勾——
“凡界甚危,速归。”
萧楚歇站立良久,就到日落西山,星云渐起,皓月当空,皆笼于黑雾之中。
然后,她摘桃木为笔,化桃叶作纸,回了一封信。
纸短情长,诉尽平生情意。
会归去的,只不过……要晚点。莫急,我找到治你之疾的法子,归去之后,定能医好你的。
灵鸢腾空而起,翅膀划过青光,向东边飞去。
第二天,染病的凡人更多了。
开始出岔子了。
顾楚立于一家小屋前,头一次不顾大小姐的仪态,叉腰骂道:“你快把楚歇姐姐的白绫还回来!!!哪有你们这种人,看见好东西就像占为己有了?还有一城的百姓等着医治呢!”
萧楚歇也婷婷立在那户人家前,看见上了岁数的老妇人骂骂咧咧:“我儿子儿媳昨儿带虎子回来,身上就没绑着什么破白绫!”
她扯着嗓子嚎着:“千金小姐就可以为非作歹、胡乱冤枉人了吗?!就可以无中生有、捏造事实了吗?!哪里来的白绫,我一双眼,怎么没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