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
就凭阿芙更良善、更不设防、更轻信他人吗?
凌凝雨早年腿断,本就性子偏激,全靠萧芙陪在他身边,如今人死,他完全就像匹疯狗,没人能拦得住他做什么。于是借着修补阵法的借口,他浏览了久雅阁的所有密文。
眼瞎了不要紧,反正他过目不忘,全都记得。
他一定能复活阿芙。
***
莫青青奔进瑶台的第一件事,就是急急忙忙提着裙角,躲开围聚在一起的毛茸茸的玉兔们,向前跑去。
她有些急躁。
早年她怕吵闹,怕有弟子来此御剑飞行、比试较量,就下了术法,瑶台内不得运用灵力,此时她却不得不跑着前往母天池。
就在莫青青犹豫要不要强行破开术法时,听到陆北泽的声音:“师姐?跟我走吧。”
她猛地抬头,才发现说话的不是陆北泽,而是陆南川,当下皱眉警惕:“你来干什么?而且,你叫我什么?”
“师姐啊,陆礞让我这么喊的。”陆南川也不在意莫青青抗拒戒严的态度,解释道,“他让我来帮你。万剑宗的阵法,很早就被陆礞大改过了,仅用掌门令是打不开的。”
莫青青这才有些僵硬地点头。
“得罪。”说着,陆南川隔空拖住莫青青的腰,带她飞跃前去。
莫青青对陆南川是心有芥蒂的,毕竟香兰的死,最后账能记在陆南川头上,她抿唇不语,到了母天池下,望着澄澈的池水倒映一轮圆月,也没和陆南川说上一句话。
就在她摩挲着阵法时,听到陆南川说道:“对不起。”
莫青青望过去。
“对不起。”陆南川正视她的眼,重复道,“师姐,对不起。”
莫青青无端有些想哭,许久许久以前,她也是坐在瑶台上,看着来偷偷喝酒的陆南川温和笑道,说你不是阿礞吧,你这么偷偷喝酒,他知道吗?
那时候,她也是拿陆南川当师弟看的,她能看出来,他本性不坏,只是放纵肆意了点儿。她一来怕影响阿礞,二来怕这小馋鬼憋着,去久雅阁寻了化形的法子,放在藏书阁让阿礞看到。
就连母天池本来有的几尊护兽都被她撤了,方便陆南川偷酒。
怎么这般遥远了,像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莫青青按下池中八卦模样的石刻,才平缓了情绪,道:“阿礞和我说过你中狂煞的事了。我不怪你,但是,你这声‘对不起’,本就不应该对我说。”
“……我知道。”陆南川望着清可见底的母天池中,冰水浸泡的酒坛子。
这么多年,还是莫青青酿的酒味道最醇美。
莫青青淡淡点头,道:“知道就好。过来帮我。”
“是。”
莫青青已经将掌门令牌放入八卦阵法内,光晕犹如月华,清浅地浸润四周。下一步她就不知道如何做了,只能交给陆南川来执行。没想到,陆南川就只是直接脚尖一点,站到了阵法口上。
莫青青:“???”
陆南川解释道:“陆礞怕我有一天会暴走,控制不住伤了你们,所以另外添了这个阵法。寻常掌门令是开护宗大阵,而再加上我,那些上古的残阵也会被唤起。这时候,控制权在你们,不会落入凌雪手中。掌门令给你,你来操控阵法吧。”
说着,陆南川将掌门令抛给了莫青青。莫青青问道:“……阿礞也舍得动你么?”
“倒也不是。”陆南川笑道,“但他也怕你们受伤。”
莫青青不再多语,握住掌门令牌,灌入灵力,瑶台震颤,那群正在吃草的玉兔迟钝地眨巴眨巴眼,又继续啃起了草,而旁边雕栏玉砌的平台,皆裂缝丛生。
她喝了声:“凌阁主,不得向前,否则,以擅闯诛之。”
向来温柔的声带了力,直指刚踏入瑶台的凌凝雨。
凌凝雨并未将莫青青放在眼里,她进入元婴后,就有些懒怠,不怎么习武,实力要比宣端砚都差上那么一截。
可是一踏入凌凝雨就觉得不对。其中威压过甚,就算是渡劫期的陆北泽,都未让他觉得有如此威压。
凌凝雨面色一变,刚想撤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腾空而起的巨大阵法犹如蜿蜒巨龙,缠绕上傀儡兵的躯干四肢,再狠狠一压,这三具傀儡兵发出吱呀脆响,再不堪重负在巨响之中颤抖倒地。
仓颉文字将凌凝雨护住,避免他从高空跌落受伤,可是光芒也愈发惨淡,仿佛被这些阵法压得动弹不得。
凌凝雨察觉到发生了什么,掌握成拳,猛地看向南天门的方向。
他到底还是小看了陆北泽。这人自小通晓阵法,又沉浸其中多年,若不是心急,他早该猜到陆北泽肯定会在阵法上动手脚。
“凌阁主,收手吧。”莫青青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能猜到,甚至从宣端砚和陆北泽提到的蛛丝马迹里,拼凑出部分的事实真相,“万剑宗因为你,已经够乱了。”
凌凝雨向来心思诡谲,闻言道:“好。”
就听到陆南川冷冷道:“杀了他。”
莫青青回望仍旧立在八卦阵眼上的陆南川,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不是不敢杀,是不能杀。久雅阁阁主身份尊崇,就算有罪,也得先审了再判,就像当年的陆北泽,要不是他一语不发揽下所有罪责,何至于被押送到堕仙台?
陆南川知道莫青青的意思了。无奈摇了摇头,叹气道:“不能留后患啊……算了,有问题就推到我身上吧。”
否则,谁知道凌凝雨还能搞出什么花样来,那牵丝戏可是当年长怀仙君都觉得威力过甚,毁去了的秘法啊!
“陆南川!”莫青青来不及阻止,就看到陆南川身影一闪,吐着离火的独眼龙从他身后冲天而起,再俯身而下,咆哮着穿过跳窜飞舞、妄想阻止的仓颉文字,再狠狠地穿透凌凝雨身上通天护咒。
散漫于天的灰烟散去,凌凝雨双臂摊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陆南川情况要比自己预想地好,他本以为通天护咒会让他丢半条命,没想到在瑶台阵法里,这上古的秘法威力也被压制了几分,于是他还能一步一步,走到凌凝雨面前,低头审视他。
凌凝雨穿着那身金色阁主服,有些狼狈,但还能笑得出来,他抬起手遮住面,放声笑着,也不知什么让他觉得如此好笑,然后说道:“杀吧。复活不了她,我就下去陪她了。想来也差不多,就是不知奈何桥上,她可否等过我?”
这话不知道是在问谁。
凌凝雨的眼神有些空,像是望着很远的地方,又像是在看着谁。
然后缓缓闭眼,说道:“动手吧。”
他袖里妥帖地收着那浮生若梦,就算他满身灰尘,白绫也仍旧一尘不染。
恍若梦一场。
恍若他这一生啊,梦一场。
“如你所愿。”
蛟火刃尖锐的刀尖轻易刺穿胸膛,鲜血四溅。
赶来的莫青青只看到陆南川面无表情地将蛟火刃拔出,她哑声,旋即无可奈何地长叹口气,传音给宣端砚道:“师兄,凌阁主去了。”
凌凝雨的丧事办得极为简单低调,除却久雅阁的人,只有宣端砚和慕容归胡去了。
大雨倾盆,宣端砚轻声道:“我没想到凝雨如此极端。”
慕容归胡却神色淡淡:“猜到了,他很久以前,就很偏激。只是宣掌门,我还以为,你会因为三清,而记恨上凌雪。”
“谈不上记恨。”宣端砚撑着把白色纸伞,“但也谈不上还有情谊,就当来送他最后一程,之后桥归桥路归路,该算的账要算,该还的名声要还,该承受的骂名要受。更何况,北泽都不在意,我何苦为难自己来记恨凝雨?”
他苦笑一声:“毕竟,也是这么多年,一路扶持走过来的啊……我只是搞不懂,他为什么会动北泽。北泽并未招惹过他,也未伤害过他那心上人吧,再怎么追根溯源,当年让萧芙丧命的九天之乱,也怪不到陆赭头上,更何况北泽?”
慕容归胡同他共了伞,看向远方,叹声道:“大概是,觉得不公,心有不平罢了。他向来如此,喜欢让别人体会他的痛苦。”
所以顾楚也好,祁策也好,都在算计里按着凌凝雨的计划一步步,走得痛苦万分。
两人于久雅阁墓碑前告别。
雨声如鼓,久久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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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大概还剩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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