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噩梦镇的酒馆迎来了两位稀客。酒馆老板巴特勒吸了一口卷烟,被呛得咳出了眼泪——自从摩里斯抽卷烟烧了头发,将神恩裹在烟卷中的吸食方式便在小镇中流传开了。这种据说很上头的吸食方式,成为了“草友们”争相学习的潮流。
他本不想一步步加深对药草的依赖性的,但前来酒馆买醉的客人们都喜欢尝鲜。他作为店主,自然不能是个门外汉,于是自学卷烟,却咳得够呛。
他弹开半截烟卷,难掩厌恶地将其碾磨至熄灭,随后向两位客人招呼道:“想喝点什么?”——他当然认出了黑发微卷的青年先前来订制过药酒,只不过那是客人要求保密的业务,他自然不会声张。
蒂莫西坐到吧台前,豪爽地一拍桌,道:“我要喝你们最烈的酒!”
“好嘞,没问题。先生您呢?要不要来一份神恩?”巴特勒看向眼神清澈的金发男子,见其眼下略显青黑、面色不佳,便知道又是一个被药瘾困扰的倒霉蛋——进入噩梦镇没多久,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怕是出不去了。
“你是卖酒的,不是卖草的!”蒂莫西生气地锤桌。
凯文拦住了他,向酒馆老板笑着打圆场:“别介意,他是个直性子。”
说完,他又转向同伴,确认道:“你的酒量可是一杯倒,喝烈酒真的没事?”
“没事!我要喝!”蒂莫西将胸脯拍得嘭嘭响,表现得略显浮夸。
巴特勒从不拦着酒客作死,他从善如流地端出佳酿,充满信心地介绍道:“我高价购入了‘生命之水’的配方,用麦芽作为原料酿造,还采用了炼金术的蒸馏工艺,尝尝?”
凯文闻了一下,道:“啧啧,闻起来就很不错,都可以用来驱寒了。蒂米你可受不了这个,半杯就能把你放倒,要不买回去喝?”
“不要!就在这喝!”黑发青年看起来气鼓鼓的,好似是不愿被小觑。
巴特勒见缝插针:“嗨,你就让他在这儿喝吧,瘾来了挡也挡不住,你懂的。万一醉了也没事儿,在桌上趴一会就好。”
凯文蹙眉,有些纠结地道:“那……好吧,干脆订间房吧,蒂米你去楼上喝,万一醉了就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哦,好。”蒂莫西高高兴兴地应了,一脸期待地看着酒杯。
凯文付账后,巴特勒拿出了客房钥匙,看着黑发青年端着酒,一步步走上楼——这家伙曾经踩破过他的楼梯,害得他连夜加固了一番,所以他印象格外深刻。
凯文屈指敲着木桌,将巴特勒唤回神,随后道:“老板,我有一份配方,可以令你的‘生命之水’治愈小感冒,不知你感兴趣么?”
他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所以他身后围坐着的酒客们都抬起头来,醉醺醺地看向吧台——平时他们便拿感冒没什么好办法。想要治疗,要么去求神保佑,要么就放点血。
“直接治感冒,不仅是祛寒?你说的是真的?”巴特勒半信半疑,觉得对方可能是想诈财。
凯文背对酒客,将炼金师协会颁发的药剂师勋章亮了一下,随后收起来,从容地道:“当然是真的。我可以先告知你半道配方,你权衡一下,再与我密谈。”
巴特勒当初为了改良‘生命之水’的配方,借鉴了炼金术的工艺,自然认得炼金师协会的标志。经协会认证的药剂师都有点本事,他洗耳恭听,得知了几种素材。他按照自己酿酒的经验回味着,觉得这个配方对路,便来了兴致。他向金发男子招了招手,示意去地下酒窖密谈。
酒客们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相互讨论着,还有人赌配方的价格。
巴特勒举着烛台,一步步走下酒窖,看着整齐排列的橡木桶,闻着空气中的酒香,他自豪地深吸了一口气。
走入材料仓库后,他转身面向金发男子,比出了两根手指,道:“如果你半年内不会再出卝售这份配方的话,我愿意支付两枚金币。先给一枚,听完配方后我会试着调制,如果见效,就支付尾款,我们可以签订契约。”
凯文无所谓地应了,他在契约上签名,收下一枚金币,随后一边书写配比,一边道:“以你的成品为基酒,调入柠檬汁、蜂蜜,可以适当加入红糖、肉桂,最后加入热水,就是可以祛寒与治愈小感冒的成品了,老少咸宜。”
酒馆老板看过配方后,缓缓颔首。他转身想要调制,却被喊住了:“巴特勒先生,我还有一笔更大的生意。”
“哦?有多大?”
“惠及整个噩梦镇的居民。”
“好大的口气。你现在就算给我什么黄金调酒配方,我制作出成品,也没多少镇民有购卝买的余裕,他们的积蓄大多投向‘神恩’了。”
“我知道。不过按照我的配方,你可以与‘神恩’抢生意。”
“哦?你研究出成瘾性超过‘神恩’的药酒了吗?通过萃取‘神恩’的汁卝液来酿造?”巴特勒用手指敲击木桌的声音,掩盖自己话音中的不屑。
在酒馆生意一落千丈时,他便想过这一招,却没有实行。不是因为他有良心,而是因为“劓鼻科克”手下众多,一旦他找出这条发财路,一定会被那群无业青年横插一手,最后自己落得个给人打下手酿酒的结局——就像现在这样,钱还勉强赚着,却每个月都要抽走一半购卝买“神恩”。自己就像个打工的,供奉着那些不学无术的家伙们。
在契约上落笔“凯文·怀特”的男子却摇了摇头,沉稳地道:“我的配方不是用来加深药瘾的,而是用来瓦解药瘾的。”
“哦,瓦解……等等,你说瓦解什么?”
“药瘾。”凯文笑着,吐字清晰地道。
巴特勒瞪大了眼,片刻后转身关上地窖的门,又点亮了两根蜡烛,随后压低嗓音道:“你能瓦解‘神恩’对人体的支配?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如果我将你交给天神教,你甚至会面临绞刑!”
“你会那么做吗?你甘心继续过现在这样的生活吗?”凯文不答反问,“被药瘾控制身体的感觉如何?人生偏离了原本的轨迹,就这样堕落到底了么?”
男人低声细语,巴特勒的心却如撞钟般,在震动中有力地跳动——他七岁便表现出了酿酒的天赋,是继承父亲姓氏的传承者。他的目标是成为名动卡莫斯公国的酿酒师,所以他日以继夜地酿造,天天小心翼翼地品尝,怕酸怕坏还要控压,好不容易出酒了,便要面对客人那挑剔的口味。
当他终于能稳定盈利时,克劳德镇变成了噩梦镇,“神之恩赐”接踵而来。要不是他的烈酒能令人醉得减轻噩梦的影响,他的酒馆恐怕就垮了!任何一个手持“神恩”的小混混都敢调侃嘲笑自己,更可怕的是,他受到“神恩”的长期影响后,味觉发生改变,这对一个酿酒师而言是致命的!
他不是没想过戒除“神恩”,可戒断期间那堪称恐怖的反应,摧残着他的身心,他连基本的酿酒都做不到。为了能稳定营业,他只能选择妥协,每天小剂量地服用“神恩”,直到味觉出现改变,他才颓废又惶恐。
现在有人告诉他,能瓦解“神恩”的成瘾性,这无异于溺水者遇到浮木,只要伸出双手便能赢得新生……
“你是说……要教我酿造一种酒,喝下就能解除‘神恩’之瘾吗?”巴特勒试探着问道。说实话,他并不是很相信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他熟悉酿酒,他的酒可不会成为解毒剂。
“并没有这么简单。”凯文提笔,在纸上边写边讲解,“首先,我会用药草、蝎毒等一系列材料,制作出戒除药剂。中度成瘾者连续服用一个月便能从生理层面缓解药瘾。但这还不够,他们心瘾难除,对‘神恩’还具有依赖性。此时便要用我们之前向你订制的药酒,加上蛇毒等成分,调制出的药酒。它不仅是安慰剂,更具有令人在微醺状态抵御噩梦的作用,比单纯吸食蛇毒健康与安全得多。”
“药剂加药酒,分两阶段戒除成瘾性……”巴特勒喃喃自语着,瞳孔在烛火前缩小——如果对方说的是真的,改良版的药酒就能成为戒断的重要组成部分。作为戒除“神之恩赐”后的安慰剂,至少要饮用一个季度,乃至半年一年,其中的利润很是可观。
即使撇开获利,若是能让他摆脱药瘾与噩梦的控制,他至少愿意花费五枚金币!别的镇民他不知道,但就他而言,借钱也想重获新生!
可这些的前提是建立在男人所言可信的基础上。
想到这里,巴特勒缓缓开口:“冒用炼金师协会的名义行骗之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我如何信你?”
“我住在摩里斯的农舍中,他与爱葛莎可以证明我中度成瘾。但我已经停止服用‘神恩’了,之前一次购卝买行为还是在半个多月前,目的是以研究为主……此外,从今天起,摩里斯也会开始戒断,你可以自行观察实验成果。”
巴特勒心跳加快,因为对方仅以自身为例还缺乏证据,但如果能让重度成瘾的摩里斯戒断成功,可信度便上升百倍,比什么说辞都有力!
但他还是谨慎地试探道:“摩里斯会愿意戒断?开玩笑的吧。他之前还闹出了火烧头发的笑话,这种为了吸食一口连家当都愿意变卖的家伙,能下定决心去戒断?”
“他会不会戒断,可以让事实说话。”凯文扬起唇角,笑得自信。
那种胸有成竹的从容感,令巴特勒不由自主地先信了三分。他问出了最后一个关键问题:“如果一切顺利,你要价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