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料这一日隔壁村的赵老头盖房子摔断了腿,他儿子上门求接济,郑大牛在家里翻出了赵氏藏起来的攒给金玉的书费,转手就给了郑老头的儿子,让他先拿去救命,也不提归还的事。郑大牛借出去的东西从不赶着让还。
赵氏接儿子散学回来,得知此事就发了疯,整个人的指望都破灭了,眼前一片黑暗。这时郑大牛还在一旁劝,说让孩子上村里的私塾就好,自己村里的先生放心,花费也少,实在不必送到县学里,麻烦得很。
赵氏当然不应,她坚持让金玉上县学是因为村子里十几年前出了个秀才举人,这个秀才就是在县学里考上的,村里的私塾有什么用,读几年还不是要回家种地!但是这道理却是与郑大牛说不通的,他这人过得寒碜而不自知。
“卿公子在屋里留了银钱赵氏是头先发现的,她说刚好补了金玉的书费,怕郑大牛又拿去胡乱花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彻底解决掉郑大牛。”长安终于停下,一口气儿说完了前因后果。
“她是这样说的?”卿容追问道。
“已经写到了供状上。”长安回答。
“曼陀罗花她是如何解释的?”
“只说是上山偶然采的,见开的好看,便留了下来。后来自己偶然发现了其作用。”
“既然已经招供,离判刑论处便不远了,那个大名赵新的孩子必然会来,我准备见他一面,明弟去吗?”卿容叹了口气。说辞太敷衍了,些许细节也没有交代。
明煦闻言摇了摇头,虽然赵新的杀意一早便有,但确实是自己给他提供了契机,酿下大错。还是不去见了,就这样吧。
卿容也不勉强,案子虎头蛇尾的结束了,他去见见这个孩子就已经结案了。
两人都没有对郑大牛的处事为人发表什么看法,种因得因罢了,也是个可怜人,而可怜之人自有可气可恨之处。
刘县令的速度很快,三日后以赵氏蓄意杀人罪处以死刑,秋后斩首。
而卿容也终于在判决这日见到了那个自从案发便一直未出现的孩子,他还带有几分稚嫩的脸上一片漠然,看不出有什么哀伤的请求探监,在狱卒放他进去后,卿容就等在门口。意外的是他并没有等很久,赵新进去了两刻钟,依旧面无表情的出来了。
他径直走到卿容面前,露出几分嘲讽来:“你也还有要同我说的?”
卿容摇摇头:“原本是有的,可是现在见了你又不想说了。”他忽然心生怠倦,结局已定,那么旁的什么已经无所谓了吧。
他不问,赵新却偏要说,在监牢门口,以带有几分疯狂的声音:“我一早就恨他,恨不得他立马死去,夜里睡不着觉,整天都在寻思怎么杀了他,你说世上怎么有那么不讨喜的人呢。”
“你还小,等你大了就会知道,世上比他更不讨喜的人多了去了。”卿容平静的述说着事实。
“不,你这种锦衣玉食的公子哥怎么会懂。”赵新打断他,“再没有人比他更讨厌了,世上固然有很多恶贯满盈,十恶不赦之人,但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郑大牛已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恶人。”
“那你的母亲呢?她也与你没有关系的吗?”卿容提醒眼前这个心中已无纲常伦理之人。
“我那也是帮我娘解脱,她该高兴的不是吗?郑大牛该死,所以我先迷晕了他,然后用衣服捂死他,让娘不得不帮我把他扔出去,可是那一刻,我分明看见娘她也是快意的。”赵新依旧执迷,恨声道:“只是还是便宜了郑大牛,没让他死个明白。”
卿容没再与他多说,转身离开,心里已无波澜。他们已经耽搁了几日,是时候离开去往下一处了。
县城外一处官道上,一辆外观朴素宽大的马车正不紧不慢的往前走,马儿脖颈处的铃铛晃悠悠的摇着脆音,趁着万物复春的好景,令人心渐平静。
马车里正卿容斜倚着休息,忽然被一个颠簸惊走了睡意,他干脆侧起身去瞧正伏案写作的小伙伴,“写什么呢,在车上也不怕晃花了眼睛。”
“记录我第一次出行,随便写写。”明煦头也不抬道,他正小心地修改因颠簸而弄坏的地方。
卿容凑过来看:“南清有村冢上,百姓安居和乐。今说此村中有一老汉唤作郑大,郑大有妻有子……”卿容不自觉的读了两句,笑道:“以写志怪趣闻的手法记游记,倒是新奇,只你这般写,是给谁看的?”
卿容好奇问他,这游记多有艺术加工,总归不是自己拿来欣赏的,那么还有谁能看呢?
“深闺寂寞,写了给我未婚妻打发时间玩儿。”明煦轻飘飘的回答。他思量着既然黛玉能去看《西厢记》,那就说明无聊到一定程度了吧,那就给她整些打发时间的玩意儿吧,自己的游记不是刚刚好,除去让小姑娘打发时间一用,还能让他知道自己游至何处。既有趣又亲近。
卿容倒是被他的回答惊到了,反应过来调侃道:“我们煦哥儿小小年纪倒是个知心人儿。”
“十三了,不小了。卿大哥今年十六,也已经定亲了吧?”明煦不欲多谈,转而问他。
“定亲了,是我自幼一起长大的表妹,待她出了孝就成婚。”卿容聊起未婚妻眼中有光。
明煦看见了,想了想没有把那句“近亲不宜结亲”说出口,有什么用呢,不过徒曾烦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