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宝玉原本以为王夫人不过来搜检搜检,无甚大事。早上便见鸳鸯亲自捧了东西过来,少不得调笑问询几句。
听说林妹妹受了惊,连忙指挥袭人赶紧拾缀,就要去瞧瞧。
“你可是忘了,今日要去家学的,老爷前日才训了话,若是再不去,学里便要直接报给老爷,到时候一顿打是逃不掉的,你便是做做样子,也得去点卯的。”袭人说着停下手里的活计,就要给鸳鸯倒茶。
“哪里就这般严重,我去看看林妹妹,又不是出去做耍。”宝玉被说的心里发虚,面上仍是狡辩。
鸳鸯接了茶,轻笑一声:“宝二爷还是去学里吧,林姑娘今早去了老太太那里,瞧着精神头不是很好,回去必是要补觉的,你现在过去,怕是见不得人。”
“如此,姐姐与我仔细说说,昨日太太令人来搜检我是知晓的,但凤姐姐一向是个妥善人,林妹妹怎么就惊着了呢?”听鸳鸯这么一说,宝玉也歇了立即去看黛玉的想法。
“我也是约莫知道个大概,似乎是底下的婆子行事鲁莽,摔了林姑娘的一块玉,林姑娘一时想不开,竟晕厥过去了。”鸳鸯笑道。“说起来昨日里二姑娘,三姑娘,便是四姑娘都是不安稳的,宝玉怎么独问林姑娘?她在园子外头住着,见面便少,宝玉偏偏最是挂念,难不成真是神交已久?”
鸳鸯虽是玩笑之语,却是实在的疑惑,说起来除了头几年,林姑娘都是独自住在外头的,离得远,来往自然就少了,相较而言,宝姑娘才是比较亲近的,便是史姑娘,来往也比林姑娘多的。
“林妹妹也有玉?那些老货摔了林妹妹的玉?”宝玉十分震惊,既然林妹妹都晕过去了,此玉定是不凡的,他虽总是骂自己的玉不好,但也清楚,若是摔了,必是要发疯的。
“林姑娘没有玉的,你以为竟都像你一样得天眷。”袭人皱眉道。
“宝玉的福气确实天底下独一份,林妹妹坏的玉是他人所赠,心意难得,如今糟践了,自然十分伤心难过。”鸳鸯没有明说是何人所赠,但俱明白了。
宝玉神情一怔,愣愣道:“林妹妹不一样的,我一见她,便觉面善,竟像是前世见过,如此缘分,合该一辈子在一道儿的。”
袭人,鸳鸯一愣,发觉过来宝玉是在回答鸳鸯上一个问题,不由对视一眼,心下一叹,并不接话,恐刺激了他,转了话题催着去上学。
她们不说,宝玉反而似自己明白过来了,转身对着袭人吩咐:“我去学里,你待会儿去林妹妹那里瞧瞧她,若是不得见,便问问紫鹃,我就不去了。晚间回来再去几位姐妹那里。”
说完就走了,袭人不知这是又搭了那根神经,但总归是好的,便没细究。
又过了几日,便是中秋,贾府大摆筵席,热闹非凡。黛玉席间喝了酒,又与湘云联诗,难得畅快。待散了宴,走在回院子的路上,夜风一吹,带来几分凉意,吹散了心间热,黛玉抬头看向天边满月,莫名的生出萧瑟之感。
自从上回抄检过去,黛玉便心生不详,心里的这份不详之感逢上大节,愈发清晰,她不欲这种情绪在心间多留,便不去想其中究竟。看着月亮,心想这应该是自己在外祖母家的最后一个中秋了,不出意外,明年该是在另一处瞧月亮了,那时不是一个人呢,不期然忆起那个人说的“想早日娶你回家”,忽然心生期许,我大概也是想的,黛玉在心底如此说。
“原以为是林丫头先出门子,她定了这么些年,竟叫二丫头抢了先。”宝钗捏了一颗棋子,略微思索便落下,笑言道。
屋里错错落落坐了好些人,李纨,宝玉,宝钗,黛玉,迎,探,惜,三春并湘云皆在,在听说了迎春许人的消息后,竟齐聚缀锦楼。
“可见缘分到了是不分时候,林妹妹遇的早,却是要等在二妹妹后头。如此说来,这安排竟是极好。”坐在对面的李纨接话道,迎春这事儿定的急了些,日子就定在今年,原也不觉什么,可有了黛玉在旁做比对,总叫人觉得少了几分尊重。可心里这般想,话却不能这么说。
“我让堂哥帮着打听了些许,那孙家今只有一人在京,袭了指挥一职,人生的面貌堂堂,弓马娴熟,有本事还上进,又是家资富饶,除了是个武人,都是好的。咱们二木头出门做了奶奶,可就得意了。”湘云说话没什么顾忌,直言直语。
都知道迎春生性懦弱,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连底下的婆子都降不住,过得实在不算称心。
“哪有什么好不好的,早些时候晚些时候又有何区别,去了这家或是哪家也都是一日两餐,一年四季的。”谈及自己的婚事,迎春倒是淡淡的,她快要十七了,对这种事也有准备,如今父亲给寻了人家,也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过日子罢了。
这话一出,室内气氛便有些怅惘,宝玉心下凄惶,更是道“从此后世上又少个清净人了。”
“宝玉又犯痴,嫁娶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难不成都老在家里不成,先前是林姐姐,然后又是二姐姐,总会走完的。”探春说着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咬牙道:“走了才好。”
“三姐姐说这话莫不是也想出门去?”湘云掩唇一笑:“只是这里宝姐姐最长,合该她走了,才轮的到你,咱们这些人,已经走了两个,长幼有序,你若着急,可不就剩下宝姐姐了。”湘云嘻嘻笑,似乎忘了算上自己。
宝钗被她说的面皮一红,她已经十八了,勉强算得上老姑娘,湘云这丫头忒是牙尖嘴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