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天,路上行人不多,就连为了生计摆摊的小贩都盖了油布,回家偷得浮生半日闲去了,只有零星几个躲雨的人,蓑衣斗笠,行色匆匆。
于悦揽着温阮的肩头,怕她被雨淋湿,又小声地在她耳边说:“阴九都跟我说了,等会儿我会在落落铺子里待着,一直等到你回来为止,若有人问起,我就说你一直跟我在一块儿,温阮,你万事小心。”
温阮握了下于悦的手:“谢谢。”
“说什么傻话呢,你帮了我那么多回,现在你有事了,我当然得帮你呀。”
“你父亲可能会生气。”
“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气就气吧,今日我若不是来,我一辈子都会内心不安,夜里都要睡不好的。”
温阮心想,可今日若是害得你出事,我也要一辈子都内心不安,夜里睡不好,上天保佑我,今日万事顺利。
温阮和于悦,还有殷九野三人进了回春阁,回春阁里暖意浓,各式脂粉的清香调在一起,没有混杂冲鼻,落落特意调过了香味,闻着只觉使人骨中慵懒,周身舒适。
半晌后,落落撑了伞,往宫里去。
宫门处询问,今日落落姑娘怎会进宫?
落落笑得落落大方:“娘娘病了好些日子了,一直是病容难掩,前几日托人吩咐我制了些闻着舒心的香粉,我今日调好了,便想着送进宫中给娘娘闻闻,也让娘娘纾解积病之苦。”
“什么香粉,我闻闻。”守门卫是个年轻的小伙子,鼻尖侧处有一颗小痣。
落落将香粉递给守门卫,疑道:“小哥,今日怎么盘查得这么严呀?”
“嗐,宫里的事儿,落落姑娘你就少问些。你进去吧,对了,这香粉你给我留点呗,我回头上你那儿买些回去,给我娘子,她喜欢这些东西。”
“我这里正好有多带的一份,送你吧,祝你和你娘子恩爱和美。”
落落笑着送了一盒香粉赠给了守城卫,守城卫笑得憨厚,满是谢意地接下收进怀中,千珍万藏,生怕被雨水打湿了去。
落落顺利进了宫,去了广陵殿,见了皇后。
温阮与殷九野在落落一双巧手下,改头换面,化作一对中年夫妻,准备蒙混出城,二狗子自己爬墙走。
于悦守在回春阁中。
温阮心里很明白一件事,纪知遥有动作,且不论这动作是何,大哥温北川必定是有收到过风声的,更不要提那日纪知遥与自己聊过后,自己就跟大哥隐晦地说过了。
所以大哥一定有所准备。
但温阮在听二狗子说了那些话后,突然惊觉,自己上当了。
以文宗帝的心智,他不可能想不到,让纪知遥去做这样的事,纪知遥一定会有迷茫,有疑惑,有挣扎,他也一定会找一个人聊一聊。
这个人就是晋亲王,晋亲王曾经也是手握重兵,也曾是一方大将,也在朝堂倾轧中举步维艰,与如今的纪知遥处境何其相似?
所以那天自己是在晋亲王府外遇见纪知遥的。
但纪知遥一旦找了晋亲王,便几乎是将这个消息告之温家了。
是的,文宗帝就是故意利用纪知遥,将这个风声放出来的。
当“陛下着令纪将军调兵勤王,以护王城”的消息传来出来,温北川的对策自然是城门相应,阻止他进入王城,不然,等到宫中靖远侯起事,谁能挡得住纪知遥的金戈铁马?
可只要温北川将人手调动出来了,他就落入了文宗帝的圈套——自诩从不沾染兵权的温家,“圈养私兵,直撞大军,意图不轨,叛乱之贼,可当场诛之”。
哪怕这个所谓私兵,只是府上家丁,只有三两个人,也能成为文宗帝发难的理由,只要温北川敢拦纪知遥。
因为要如何叫温北川眼看着温家旧部,惨死刀下,而无动于衷?
温阮想着这些,心下一根弦绷得要断开,但她与殷九野出城接受盘问时,却表现如常。
她扮作乡下妇人的样子,粗着嗓门说话,跟殷九野这个丈夫唠着家里的孩子又长个了,该换新衣了,哪里有钱啊之类的闲话。
殷九野没给她拉后腿,老实憨厚的受气包丈夫,他扮得也惟妙惟肖。
任谁见了,都只会觉得他们是一对寻常夫妻,为着家长里短柴米油盐的几文钱,可以吵翻屋顶。
因着他们二人如此精湛的演技,他们才堪堪过了王成的盘问。
今日京城城门戍城卫,乃是京中守备军。
出了城门后,换上的粗布旧鞋踩在黄泥水地里,溅了她一腿的泥点子。
殷九野从旁边的跑商那里花高价买了一匹马,环着温阮坐在身前,温阮怀里抱着二狗子,在它腿上绑了个竹筒,两人一猫往城外三十里,急掠而去。
他将面具遮在温阮脸上,挡着迎面而来急急如刺的雨箭,以免打疼了她的脸,而他自己的面容沉肃而坚毅,长衫着雨湿透,扬起如铁旗。
靖远侯今日这铤而走险的局,是为了让他正大光明地回京,若是此局败了,后果不堪设想。
他不能,更不敢让靖远侯府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