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是君晏紧张过头了,来的只是个给他上药的药童。
那药童年龄不大,约莫比现在的他还要小,并没有察觉到他的状态不对,还好心地告诉了他一些府上的事情。
只可惜药童知道的也不多。
简单梳理了下,府第的主人姓季,国姓,是个宗室,身体不大好,他师傅是太医院的太医,这次是来给这个宅子的主人看病的,再过几日就要走了。
而他是被宅子的主人救下的,看他可怜,身上的伤又重,就也让那太医顺手医治了他,后来他的伤势稳定后,给他上药的都是那个药童。
药童还安慰他,上药虽然疼,但他会很快的,一会儿就完了——以前给别人上的药,比这次给他上的药好。
前者不仅不会留疤,疼痛感也会轻很多,后者不但会留疤,上药的时候还会很疼,让他忍着点。
君晏苦笑——这点疼算什么?
比这还疼千倍万倍的,他又不是没有经历过,能有药用就很不错了。
药童上完药就很快下去了。
除了他和一个给他送饭的小厮,还见过一个汤管事。
汤管事年纪也不算大,但在府里地位应该不低,那时他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半真半假的说了下身世,没有引起怀疑。
汤管事说他可以在府上养好伤再走,也说他家主人会在信阳住上一段时间,府里的人手不够,若是他愿意,可以留在府上,给他安排一个差事。
君晏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他这辈子当然不可能再做太监了,虽然说这是向上爬最便捷的一条道,前世的经历也证明了走这条道,是多么容易到达权力中心。
但重来一次——他想有尊严的活着。
而不是被所有人指着脊梁骨骂。
但想有尊严的活下去,首先要先活着,要吃饱饭。
虽然他对这家的主人了解的不多,但他认为他现在所在的这个府第还是不错的,主人是注重名声,且身份不低的,年纪应该不小了,应该是乐善好施的一类,否则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救他一命。
在这家做事,好歹基本的生命需求是可以保障了。
他身无分文,过完年才十三,只能打零工,能在这家府上做下人,算是不错了,要知道一般大户人家都用家生子做下人,进府都是要托关系的。
这辈子——他运气还算不错。
君晏嗤笑一声。
合上眼,身子想活动活动。
“嘶。”,还是不小心碰到了伤口。
他其实睡不着。
但他也没有别的事情做,屋里一片漆黑,只有月光透过窗子,稍微撒了点光,幽幽的,不亮,却别有一番意境。
远处传来嬉闹声,他耳力不错,应该隔了好几个院子,他们大概是在吃年夜饭吧,他现在的屋子不在下人的院子里,而是在那个太医的院子里。
其实不管在哪,他这个伤患也凑不了热闹,就算凑了,也很难融进去。
前世成为督司后,晚上他一般会看书打发时间。
现在其实离睡觉的时间还早,可这家即使再有钱,也不可能给下人准备蜡烛看书,再说他又是病患,昏迷了那么久,这屋里是一根蜡烛也没有。
百无聊赖,还是先睡一觉吧。
再次闭上眼,他以为他很快就能睡着。
结果他发现,那些他以为早已忘却的画面,仍旧能清晰的展现在他的眼前——像是在昨天发生似的。
那是一场噩梦——
上一世困扰了他十几年的噩梦。
烧焦的土地,惨死的孩童,找不到头颅,分不清身份的尸骸……
他知道他的仇人是谁。
他知道他的仇人在哪。
他知道他的仇人还在逍遥快活。
可他杀不了。
就凭他现在的身份,就凭他现在的地位,想要报仇,那就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他的仇人杀死他,就像捏死蚂蚁一样
可他的仇不能不报——他这世虽然离权力中心远了,但他毕竟多活了一世,还是占了些优势的,不是吗?
四年之后,就是他的机会——
想起大皇子,君晏嫌弃的皱了皱眉,虽然他一点也不想再跟着这个人了,但这是他唯一的办法。
脑海里忽然想起老先生曾经说他,天生就是读书的料,就该好好读书,会成为村子里第一个进士,还要做第一个真正为百姓做实事的好管。
可是考取功名太慢了,升官太慢了,离仇人太远了。
君晏心里苦涩——重活一世,他还是不能成为先生期待的人。
一时间百感交集,忽然感觉嘴边有些苦涩,君晏惊讶的发现——他哭了。
季逢君独自一人从屋子里走出来。
今天是年夜,按习俗是该吃团圆饭的,可他有什么团圆饭可吃呢?
晚上草草吃过几口,就没了胃口,就把人都挥了下去。
别人不敢劝,小汤圆倒是看,但又怕触到他的伤心处,就也听话的下去了。
季逢君一个人在屋子里待着,反觉得更加压抑了,便出来散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