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凌当然害怕。
任谁突然掉进这样深的洞里,四处漆黑一片,唯一的光亮在自?己?头顶上触不?到的地方?,都会?害怕的。
听到是段宁的声音,她微舒展开了?蜷缩的身子,抬头朝上看去,眼前的亮光却突然一黑,随后便?听到自?己?的身侧传来沉重的一声闷哼。
她一惊,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朝后一缩。
她再次睁开眼时,借着头顶的微光隐隐看到见?到段宁斜跌在自?己?的一旁,紧锁着眉头似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一手撑在地面上,那只手上的血迹都已经干了?,一块一块地似小蛇一般盘踞在他的手背上。
宋凌知道他身上的血只会?比手上更多,可衣裳的颜色本就深,在这一片漆黑之中什?么都看不?出,她知道他此刻难受,说?话也难受,便?索性不?问他,手撑着朝他爬了?两步,直接伸手朝他手臂摸了?两下,只摸到了?一手湿腻。
她看不?到那是什?么,可鼻尖的血腥味清晰地告诉她,那是血。
她一下慌了?神,她连这片山林所在何处都不?知道,马车夫也早已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附近都不?一定有人家,更别说?能有个医馆去治他这一身伤。
甚至两人能不?能平平安安出这洞穴都难说?。
她的手颤抖着收回腰间,头却凑了?过去,轻声道,“阿宁,你说?句话。”
段宁终于动?了?两下,却很快又靠在了?壁上,轻歪了?歪头,将脸偏向她,甚至还勾唇笑了?,“说?着呢。”
宋凌说?,“我还是晚了?,那棵树太难爬了?,下面全是杂草,把我腿也划着了?,我爬了?好久才上去,不?然还能再早点的...”
段宁低喘着打断她,“划到哪儿了??”
他微伸了?伸手,似是想触碰她的小腿,可伸出的一刻,手指间的干燥告诉他,他的手不?干净。
月光照不?到他的手,他又悄悄收了?回去,不?再有动?作,只听着宋凌回答。
她的声音却带了?哭腔,颤抖着,“你还问我...你自?己?都...都...”
她起初还忍着,说?到最后一吸气,便?是扑鼻的血腥味,一想到这都是他身上流出的血,为救她流的血,她就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她低声地啜泣着,不?想哭出声,便?用力咬紧了?下唇,肩膀一耸一耸,快将嘴唇都咬破时,段宁吸了?口凉气,将手放在了?她的脑后。
“哭什?么?这不?是好好的么?”
宋凌索性哭得更大声了?。
她的媳妇跟了?她,几乎是处处都在受苦,宋家什?么都给?不?了?他,反而从他那里取走了?一样又一样,如今让他差点命都搭上,他却从没抱怨过半分。
她心里难受得像被手捏着,那双手不?断在她心上收缩,她哭得喘不?过气来,却感觉到脑袋后面一只放着的那只手忽然松开,顺着她的背滑了?下去。
她瞬间瞪大了?眼睛,哭声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悲恸,她半晌没敢动?,脑子里乱成麻,缓了?会?才想起这时候半刻都不?能耽误,忙抹了?泪水朝他看过去。
他白净无瑕的脸上此时满是血痕,阖着眼睛,凌乱的发丝混着血迹粘在额角和脸上,头靠在洞壁上,安静得像不?存在。
洞中除了?头顶偶尔传来的窸窣声和风吹树叶的动?静,没了?别的声响,她甚至一时怀疑洞中只有她自?己?了?。
她忙将手放在他的背后,环过他的身子将他靠向自?己?的肩膀,自?己?则换了?个姿势跪坐在泥地里,将他整个拉过来搂在怀里,手刚好握在他的手臂上,沾了?一手的湿濡。
她害怕极了?,比方?才碰见?狼时还要害怕,心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这辈子都没这样绝望过。
他仿佛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一点点离开,他明明离她那么近,就在她的眼前,就在她的怀里,却好像正在离她越来越远,这一认知让宋凌头皮发麻,她抬头看看洞口,铺天盖地的切痛朝她头顶浇下来,她快被淹没了?。
她的声音从胸腔里挤压出来,“段宁,你说?句话,段宁...”
段宁过了?好一会?都没有动?静,她始终在等他的回应,他没说?话的这段时间中,宋凌的心不?再往上提,只是越陷越深,沉进谷底。
她终于等到了?他的回应。
他却连眼睛都没睁,只是动?了?动?手,反手握住了?她原本放在他手臂上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