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不知,头一?个发现苗头的还是她的丫头。她说?刘杏与?刘掌柜早已分居多时,两?人几乎从不在一?块睡,刘掌柜多数时间?都睡在另一?个屋,当时得知刘掌柜死在刘杏卧房内还觉得有?些奇怪哩。”
“她时常见自家?夫人突然多几样新鲜贵重首饰,男主人没送,女主人却又没新打?,也不见外头进来贺礼,十?分可疑。因此,那丫头暗暗心惊,便留神观察几回,只是所知有?限。”方兴道,“皆因刘杏本就不大爱叫人跟着?伺候,这么多年身边还只一?个贴身丫头,而她与?那人都甚是谨慎小心,每每都要提前挥退仆人……”
提前挥退?
这倒是跟舞狮大会当夜的情形像的很了。
“不过属下综合了知情几人的口供,都说?对方可能是个武师。”方兴又抖出一?条关键信息。
“何以见得?”
“大人有?所不知,”方兴回道,“本地习武蔚然成风,其中好大一?个出路便是替人押镖,而这些活计甚是有?迹可循。想那寻常日子?里,谁家?舍得见天花银子?请人送东西、送人?多是逢年过节扎堆。据说?那刘杏与?人私会时,便是本地武师们三三两?两?从外头回来那些日子?。”
一?番话说?的庞牧和晏骄频频点头。
迷雾重重之中突然出现这么条线索,可谓柳暗花明又一?村。
只是峻宁府武师何其之多,找一?个人无疑是大海捞针,却从哪里下手?
方兴看出他?们的困扰,当即献计道:“听刘杏的丫头讲,刘杏多出来的几样首饰都颇贵重,非等闲人买得起,而且每每私会,都是出入城中高档场所,想来那武师也不是一?般人。而像这样的人,大多一?早便被城中九大武馆网络了去。”
庞牧和晏骄俱都双眼发亮,越发觉得这方兴思?维敏捷、心思?细腻,着?实是个被埋没多年的人才?。
两?人都综合起来想了一?回,大胆做出推测:
经过多方讨论,本案已经被定性为激/情杀/人。若假设成立,那么很可能是刘杏与?相好约了要私会,谁知刘掌柜意?外约了杨旺来家?吃酒,刘杏难免惊慌,这才?有?了杨旺口中见面时的厌恶和惊诧。
本来若是刘掌柜还像平时那样回自己房间?睡,或许这事儿也就过去了,但?或许是他?吃醉了走?错房间?,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刘掌柜一?反常态的回到了他?以前的卧房。惊慌之下,刘杏忙叫相好躲入衣橱,但?终究被刘掌柜发现,这才?酿成惨祸……
这几日正值舞狮大会,各大武馆都会参加,早已是多年规矩,哪怕武师们平日在外走?镖,也必要提前回来,想来那人也是想借机与?刘杏温存一?番的。
庞牧沉吟片刻,计上?心来,“去将那几样首饰悄悄拿给城内外首饰铺子?和匠人跟前辨认,若有?对的上?的,务必问出是何人、何时所定!”
方兴抱拳领命,“匠人们习惯在首饰上?留印记,属下按图索骥,想必很快便有?结果。”
没想到这个快还真就是快,众人正围坐一?团吃晚饭时,方兴就再次兴冲冲的报信儿来了。
庞牧索性叫人将他?请进来,“还没吃饭吧?一?并坐下用些,边吃边说?。”
方兴一?看在座皆是贵人,还有?图同知、廖通判的家?眷,不由十?分惶恐,一?时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忙推辞不迭。谁知话音未落,腹鸣如擂鼓,当下臊红了一?张糙脸,浑身僵硬,任由旁人将自己拉着?坐下。
庞牧甚是看中他?沉稳踏实,当即大笑,又安抚几句,让了菜。
冬瓜排骨汤清甜可口,里头的排骨肉入口即化,暑天吃也并不觉得油腻。方兴顶着?大太阳在外跑了一?天,两?顿饭没顾得上?吃,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尝过之后顿觉满口生津,忍不住大快朵颐起来,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拘束不拘束的。
也不知是谁热情的夹了一?块红棕油亮的煨鲍鱼过来,方兴受宠若惊的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咬了一?口,但?觉细腻弹牙回味无穷,眼珠子?都绿了,当即又将剩下浓汤拌饭……
还有?那拍碎了的胡瓜凉拌着?香喷喷的猪耳朵丝,加了葱丝清蒸的不知什么鱼的,当真满口香甜,叫人停不下筷子?。
方兴不是杨旺那等善于拍马溜须之辈,叫他?吃也真就敞开肚皮老老实实吃,眨眼功夫三碗米饭下肚,带的原本还因为暑热有?些蔫哒哒的廖蘅小姑娘也多喝了小半碗排骨汤,喜得董夫人和廖无言跟什么似的,再看方兴便如看吉祥物一?般……
一?时饭毕,同样不知不觉被带的吃多了的卫蓝与?小师兄、小师姐一?边遛弯一?边谈诗作赋的消食。
还有?一?月便是乡试,他?必须全力以赴,才?不负先?生教诲和众人期望。
董夫人跟老太太在一?旁说?笑,其余众人便都围坐桌前,听方兴汇报战绩。
“属下带人将城中一?十?三家?首饰铺子?全数问过,有?几样首饰并非本地所产,剩下六件皆找到来源。”方兴道,“那银楼掌柜和匠人也都辨认过了,确定无误。原本订货之人不曾留下真名,不过有?一?位掌柜却识得他?,乃是飞虎堂的一?位叫董平的武师,刚过而立,身高六尺有?余,与?之前晏姑娘推测的对得上?。”
又是飞虎堂。
晏骄不禁感慨道:“这飞虎堂真不知该叫人说?什么好了。”
既有?瞧着?莽汉一?般,却坚持有?事找官府的选择性三当家?;又有?终年被老婆家?暴却不敢吭声的外强中干二当家?……如今更出了个凶残的嫌疑人!
“董平此人,你可知他?底细?”庞牧问道。
“他?在本地也算小有?名气,”说?起此人,方兴的脸色却不大好看,“只是却不是好名声。他?功夫很好,但?下手狠辣,便是平日比试也不管什么点到即止的规矩,曾多次将人打?伤甚至打?残,大当家?周鹤也没少替他?收拾烂摊子?。对了,他?练的是上?半身功夫,惯使一?口好朴刀,掌法亦是惊人。”
横掌击杀奶娘,又惯用刀、好臂力……听到这里,大家?越发觉得凶手应该就是董平。
图磬忙请命道:“大人,事不宜迟,迟则生变,不如属下这就去将他?提了来问话。”
庞牧点头,命人去取了手令来,又问方兴,“那董平现在何处?”
方兴果然不负期望的回答道:“属下刚从银楼掌柜口中得到他?身份时,便已派人分头去飞虎堂和董平家?中确认过,如今人还在飞虎堂内。”
因许多衙役还散在外头,为防董平伤人逃窜,图磬亲自带兵前去缉拿。
不过半个时辰,图磬便带人回来,“幸不辱命。”
顿了顿又道:“也不必费劲审理,他?已然招了。”
方才?图磬带人去了飞虎堂,先?叫人将四面团团围住,二话不说?入内抓人,结果还没问出哪个是的,就见一?人神色慌乱破窗而出。
图磬亲自去追,与?那人短暂交手后也赞了一?句好身手,然后便使出六成气力,三五回合将那人当街拿下,一?问,果然就是董平无疑。
“你可知本官为何抓你?”
董平见走?不脱,索性老实点头,“我杀人了。”
他?认罪,却始终坚持刘掌柜胸前那一?剪刀也是自己捅的,摆明了要把刘杏摘出去,可谓深情。
可等晏骄叫了人演示捅剪刀后,他?这才?哑口无言,冷汗滚滚而下,犹如被抽了骨头一?样萎了。
晏骄问:“你可知刘杏那一?下,刘掌柜就已必死无疑?”
董平点头,“我知道,所以干脆就补了一?下,想着?若是仵作不仔细,或许会漏了胸口那处也说?不定。”
等没脑袋的刘掌柜死透了之后,董平才?拔了剪刀,而那个时候死者体内血液早已流干,所以胸口伤处没有?喷溅痕迹。
“你杀刘掌柜尚且说?的通,”晏骄忍不住问道,“可那个孩子?才?三岁,他?又有?哪里得罪了你?”
董平冷笑出声,瞧不出半分悔意?,“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崽子?,杀就杀了,有?什么可说?的。”
晏骄脑袋里嗡的一?声,冲上?去狠狠打?了他?一?巴掌,自己掌心震的发麻,董平半边脸也肿了。
衙门众人俱是一?惊,七手八脚上?前,一?边防止董平暴起伤人,一?边又七嘴八舌的问晏骄疼不疼。
晏骄摇了摇头,只觉得心里仍旧憋得慌,对过来给自己揉手的庞牧道:“我出去透透气。”
万事开头难,这董平自己认了罪,庞牧审理时便势如破竹,迅速理清原委:
原来那刘杏与?刘掌柜多年无子?而不睦,公婆又常过来阴声怪气,便不爱待在家?中,一?来二去的,就跟时常来聚香楼吃喝的董平对了眼。
想董平高大潇洒,英姿勃发,又心思?细腻,惯爱伏低做小讨人欢喜,岂是木讷呆板的刘掌柜可比?没多久,刘杏就死心塌地,彻底将刘掌柜抛之脑后。等夫妻二人分居后,更是肆无忌惮,时常提前打?发了下人,叫董平从后门去自己卧房内相会,偶尔甚至留夜,次日清晨才?走?。
只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么一?来二去的,到底是给几个人看出端倪。
这回舞狮大会,刘杏料想丈夫必然又要在外与?人彻夜饮酒,肯定要睡在外头,便放心大胆的与?董平传话。可万万没想到,刘掌柜竟半路上?遇到杨旺,将他?请了家?里来吃酒。而这个时候,她已经来不及通知董平改期。
后刘掌柜吃的微醺,兴致上?头,晕晕乎乎回到原来卧房内欲与?妻子?欢好,谁知才?脱了外头大衣裳,竟意?外发现衣橱底部夹了一?片男人衣角!登时大怒,抬手推开刘杏便发起狂来。
情急之下,刘杏抓起针线笸箩内的剪刀扎了丈夫一?下,又叫董平快跑。可董平哪里吃得这窝囊气?越走?越气,眼角余光瞥见厨房,血气上?涌,提着?剁骨刀去而复返,见刘杏被踢倒在地,更是凶性上?头……
董平面不改色交代?完之后又冷笑道:“那刘高无用,外头抱的孩子?根本不是他?的种!自己头上?绿油油的尚且不自知,反而来怪老婆!”
众人都是惊呆,“什么意?思??”
董平哼了一?声,带着?点儿复杂的骄傲道:“刘杏腹中已有?我的骨肉。”
稍后庞牧又命人直接把刘杏提了来,待药效过后立刻提审。
原本她还想抵赖,可等董平的供词一?出,她瞬间?崩溃,声泪俱下,对一?应事实供认不讳。
她虽已对刘掌柜没了感情,但?到底这么多年共患难过来的,并不想置他?于死地,当时见对方没了气息便乱了方寸。等回过神来时,竟发现还能有?更糟糕的:董平已经将一?大一?小尽数砍头!
转眼间?两?条人命,她整个人都懵了。
她愧对刘掌柜,却又不想指认董平,更担心被衙役看出破绽,索性喝药装昏,意?图日后寻个机会脱身。
然而方兴做事谨慎,将刘杏一?家?都看的死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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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庞牧讲述了案件始末之后,晏骄也不禁呆若木鸡,“这,这叫什么事儿啊!”
还真叫她猜着?了,合着?两?人没孩子?,根本就不是刘杏的原因,难怪这么多年请医问药都不管用!
庞牧也唏嘘道:“估计是那借腹生子?的丫头见许久没动静,不甘心到手的银子?跑了,这才?铤而走?险。”
“这么多年了,就没人想到给刘高把把脉?”晏骄心里突然就堵得慌。
若当初便弄清楚这一?点,对症下药,或许根本不会有?今日灾祸。
正好阿苗过来送茶,听了这话就撇嘴道:“世道如此,生不出孩子?是女人的错,生不出儿子?也是女人的错,男人却哪里有?错!”
说?罢,竟又带点警告的瞥了庞牧一?眼。
莫名躺枪的庞大人挠头,心道我又犯什么错儿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刘家?死的那个孩子?究竟是哪儿来的?
庞牧嘿嘿一?声,“那刘高有?个表弟,二十?六七岁了还没个正经营生,几年前来投奔表哥,如今就被安排着?看庄子?呢。”
晏骄恍然大悟,难怪生出来的孩子?还能跟刘高有?几分相像,表侄儿么!
大禄朝律法明文规定不杀孕期和哺乳期妇人,那刘杏也只好等安全生产之后再判。
只是不知知道真相的刘高父母,会是何等反应;又不知刘杏腹中孩子?,背负着?这样沉重的命运,前路如何……
无论如何,此案就此告一?段落。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能恢复更新啦!么么哒!这几天都是大肥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