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贾敏以为自己听错了,借着烛火去看林如海。
“玉儿。”
贾敏静默半晌,是她想的那个玉儿?
林如海絮絮地说什么将女儿当做儿子般好生教养,再大一大送去都中,借国公府舅家兄弟姊妹众多的光,将来若他们走的早,便把家资寄存到岳母手里云云。
连国公府三个字都不入她耳了。
贾敏仿佛第一次认识丈夫,看向林如海看到眼睛都失了焦。
“你竟疯了不成?”
“你要逼死女儿吗?”
“这是一条绝路……自古以来便没有如此的。”
贾敏越说越激动,半撑着身子起来,被子从肩膀上掉落下来。
她这样反对,盖因本朝有件旧事,豪门士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开国之时,大名士盛满之身故,留下一个成年儿子和一个未成年女儿,族人便逼上门来。纵然他门生故旧满天下,竟说不上话,族人一句“家事”就盖过了。
多亏他那继妻。其本是秦淮名妓,人脉手段也都不缺的,自家没得生,一心保全夫君的儿女性命,不得已吊死在盛满之官邸的正堂之前,引得舆论大哗,士人惊恐。
盛家族人见再伤人命要惹起众怒,方给那一双儿女生路,却也只留了些抢不走的粗笨家伙与他们度日。
此次姑苏林家来人,因林如海还活着,贾敏初时便没往这方面想。
待到林家的两个小儿露出过继的意思,贾敏方怒不可遏。
寻常过继,都是寻三岁以下幼儿,哪有找这样大的?这分明是既要夺家业,又想将来仍能跟亲生父母亲近的意思。
有这样的父母,一旦林如海没了,他又怎么会看顾玉儿?
可是林如海的念头更加匪夷所思,闻所未闻,与贾敏素日所学所知背道而驰。
她母亲史氏自己不曾读书,对她最是娇宠,常说他们这样人家女子无需懂得太多。
父亲刚好相反,早早便亲自找了宫中的嬷嬷教养她,要她三从四德,相夫教子,要贤良,要本分。又不许她没有当家主母的本事,识字数算管家理事,若有学的不好的,父亲一样打她手板。
她双亲便是当世之人对待女儿最常见的两种态度,再没听过林如海这样,身家都托付给女儿的。
即便是她亲生的女儿,贾敏也没想过。
林如海在旁观察妻子的神色,心里倒不怨她心里一时半会转不过来。
贾敏这般已经是世间女子中难得的了。她书读的并不少,许多见识上不比男子差,当初还差点当了郡王王妃,因故才嫁了给林如海。这些年来,林家的一应产业,林如海都放心地交她打理,贾敏果然也不出他所料,稳稳当当每年能收回七八十万的进项。
但她心里却认准了家业都是男子的,女儿的嫁妆足够厚,如她一般十里红妆嫁人,丈夫尊重敬爱,一世衣食无忧,就是极好的了。
她的想象力,还到不了林如海那么远。
贾敏喃喃地:“咱们不是说好的吗?要让玉儿一世周全,快活自在?”
怎么丈夫突然就改主意了呢?
因贾敏脸上颜色不好,林如海怕她加重病情,只得慢慢说服她,说着说着,便扯到一个人。
*
夜已深,黛玉睡熟了。
她虽然还惦记没劝动母亲,到底一日间没消停过,身体早撑不住,沾了枕头就睡着了。
原本去查看神仙是否留了仙丹给她,于她而言十分要紧,奈何今日一睡,便做了一梦。
梦里都是这一个月的事。
他们一家如何到了扬州安顿,自己如何生病延医问药,母亲熬着照顾她,父亲如何回来陪她。
之后的情形却不太一样。
她梦里再没遇到神仙,没有那些有趣的书可看,没绕着园子走路做任务攒分,也没学那种扭扭曲曲却很便利的数字。
梦里一病,病了快一个月。
白大夫告诉母亲的似乎是坏消息,母亲跟着病了。父亲常在家里与衙门来回跑,眼下总是黑青的。
她错过了之后姑苏来的人,没有与他们打过照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黛玉想要大喊一声,不是这样的!
画面又是一变。
她好容易病好了,被迁到了西面的荣寿院住,正院里住满了父亲的姬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