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玖心如擂鼓,目光迷离有片刻的失神,这种感觉陌生而又遥远,她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索性用了自己最看不上的方法轻嘶一声躺在床上挺尸装死。
沈淮低声问道:“伤口又疼了?”
她半眯着眼睛点头如捣蒜,他把破旧的薄被围在她的身上轻叹道:“刚刚还信誓旦旦的保证以后都听我的话,转头便忘了。”
她模仿着他方才的语气无辜道:“有吗?我竟不知。”
他食指蜷缩指节在她额头上轻敲了一下哑然失笑:“我给你把晚饭端过来吃。”
慕玖忙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道:“我刚刚是在骗你的,其实已经不疼了,我没那么矜贵,需要让人伺候。
大娘一家收留我们已是恩情,如今还帮我们请医问诊烧火做饭,她们与我们素昧平生,愿意做这些是她们仁善,我难道还自持有伤在身摆什么臭架子不肯同他们同桌吃饭么?”
沈淮沉沉看了她一眼默然不语,夜间寒凉慕玖披了一件藏青单衫左手捂着腰腹处慢悠悠的往下挪:“你这种锦绣从中长大的世家公子大抵无法理解贫困人家的敏感与自卑,她们热情周到偏又小心翼翼胆战心惊,何况战乱之中她们也吃够横征暴敛的苦,受够了世家高门的罪。”
她赤着双足在地上摸索着找鞋,他俯身屈膝大手攥住她的脚腕微微抬起她的脚,慕玖大惊失色道:“沈卿书,你想做什么?”
他淡淡回道:“帮你穿鞋。”
她用力把他扯了起来惊慌失措道:“鞋我自己可以穿,你说你一纨绔公子怎么动不动就做这些伺候人的活计?被你这样伺候我可是会折寿的好不好?”
“纨绔公子?”
糟了,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慕玖沓着软底青布鞋干笑:“一时口误,我从小的愿望就是当一个纨绔公子,那个……一掷千金什么的。”
沈淮把她身上披着的藏青单衫脱了下来,从包袱中拿出一件玄色披风把她裹了一个严严实实,慕玖借着烛光垂眸看了看,雪缎为底上绣素蓝缠枝番莲花纹饰,针脚细密均匀,仔细瞧一片花纹约莫十几种同色系的丝线过渡,奢靡!不是纨绔公子是什么?
分别时要不要找个什么由头把这件披风讨过来,那她可就平白无故发了一笔横财。
“其实……”她张口正想拒绝对视上他微沉的目光识趣道,“其实这个披风还真是挺舒服的。”
外间不大,墙皮脱落,仅有的几个柜子歪歪斜斜像断了腿的模样,四方矮桌上摆着三盘菜,竹筐中用白色棉布盖着几个馒头,她艰难的坐到矮凳上,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动作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薄汗。
洛霞给她盛了一碗木槿蛋花汤轻语道:“你尝尝,我在院子里摘得新鲜的木槿花。”
她端起碗喝了一口弯眼道:“我在里屋闻着饭菜香便躺不住了,果真是人间美味,洛霞姑娘心思灵巧做饭更是一绝。”
“那你多吃一点。”洛霞夹了两片猪肉竹笋放在她面前的空瓷碗中见沈淮并无动筷的意思小心翼翼道,“可是饭菜不对沈公子的胃口?”
慕玖两口把碗中的菜吃光,又每样菜尝了一口方给他夹了一筷笋片热络道:“洛霞姑娘的手艺还不错的,我保证你从未吃过如此好吃的笋片。”
缺少调料的农家菜对于吃惯了珍馐佳肴的沈淮而言并不是太好吃,他偏头看着慕玖认真吃饭的模样竟无端觉的十分美味,细细咀嚼了几下道:“很好吃。”
老妪明显舒了一口气,慕玖坐在矮凳上并不舒服调换了一个稍微舒服的姿势顺口问道:“大娘,家里只有你与洛霞姑娘两个人吗?”
“去年大旱之后又逢大涝收成不太好,家计艰难,丫头的爹娘上个月都去镇上做工了。”老妪嚼着手中的馒头并没有夹几筷子菜,苍老的面容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尤为沧桑凄凉。
沈淮问道:“朝廷未赈灾放粮吗?”
“那些银钱米粮哪能落到我们这些人手里,反倒是赋税是连年增加,把几年的积蓄全部交空了。”
老妪枯枝一样的手指有些颤抖,拿着馒头用手背拭了拭眼角继续道:“前几年修鸾华宫,去年建摘星台,今年又是打仗又是开凿月清池把村里的青壮男丁能抓的都抓走了,这么久了没一个回来的,留下孤儿寡母在村里苦盼,就寻思着万一哪一天回来了呢。
好在丫头他爹打猎时摔断了一条腿,我们一家才有个全乎,我很知足。”
身有残疾却成了福气,真是讽刺,慕玖勉强咽下最后一口馒头,隆庆帝懦弱无能暴虐嗜杀,太师宋祁把持朝政,短短几年把偌大一个南诏搞得乌烟瘴气怨声载道,自永安二十九年始诸位王侯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在各地起兵谋反,楚策便是楚王一脉。
修鸾华宫,建摘月台,开凿月清池,三征东蛮,接着便是各自为政天下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