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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画人画虎难画骨(一)(1 / 2)


情感上的些许伤痕得到抚慰后,果然别有洞天,即便对着扶桑阴阳师金蝉脱壳的纸片人偶,也觉得那剪裁的几根线条极为巧夺天工。浮生偷闲睡了半日,倒也精神大好,亟待处理这?场险些夺宫之乱的幕后种种。地方各州有诏书安抚,暂时无大碍,反倒京都疑云此起彼伏,而相府更是疑点重重的地方,必须再度莅临。

我如此表达了一番忧虑之情后,简拾遗十分配合地邀我过府。

殿堂惊变后,帝都枢机已全面封锁,大长公主府与相府均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来。

见相府大门守卫森严,我转头对简拾遗体恤道:“刑不上大夫,本宫会对简相家眷从宽处理的。”

简拾遗脚步停在门前,身形一顿,“殿下秉公即可。”

相府主人归来,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男女老幼都迎了出来,必是得知了他们老爷险些被罢相下狱,九死一生才?完璧归赵,纷纷嘘寒问暖,柔弱一些的早已梨花带雨,场景十分之感人肺腑。

瞧得我不胜唏嘘。

简拾遗寥寥数语应答完毕,自莺莺燕燕中穿行而过,衣袂翩跹,片叶不沾,一面径直往前走,一面淡淡道:“如意随我来。”

人丛中,独独如意被点名,惹起一片嫉妒的眼光。唯独如意自个儿低着?头,面色变幻不定,怯怯跟去。

我清清嗓子?,众侍妾收了黏在如意背后的目光,乍然见满场还多了一个我,越发惊疑,各种视线来探寻,且少?不了窃窃私语。

——“那身衣裳料子?看起来蛮贵的哦,人长得勉强还过得去啦。”

——“你?懂什么??那衣裳款式怕是几十年前的了吧,品味这么?差,相爷眼光也降了一大截,竟然把个小狐狸带回府!”

暗中对比了一下她们身上衣裳和我自己的,似乎也没有太大差别,不过是年轻人穿得少?些露得多些,布料花哨些。我衣着都是宫中司制房一手包办,从未自己费过心思,也未留心过坊间潮流,莫非眼下时兴多露少穿?

我绕过她们走了,拐到一个视线死角的角落里,扯了腰带,变交领为直领,再将抹胸衬衣往下扯了扯,对着大理石壁嵌照了照,甚满意。

提审如意的房间就在书房旁,本着公开透明不徇私的原则,简拾遗必要我跟着?一起听审。他们二人已进去了一小会儿,是我特特为之留下的独处时间,眼看着?差不多了,我推门而入。

毫不意外,如意已跪在地上,怯怯地望着?坐在太师椅里?的简拾遗。

我反手合上门,迈步入室,走过如意身边,往简拾遗旁边的另一张太师椅里?坐了去,顺手端起桌上备好的茶盏,顺便抬眼,望着?对面。

简拾遗挪了挪视线,浅咳一声,“殿下一路走得热了么??”

我手握茶盏停在空中,“……委实有点热……”

对面的人立即起身往墙壁上的多宝格搬来一个小盒子?,放到桌上打开,轻轻取出里面睡着的一柄象牙玉骨檀香扇,递到我面前。

我不得不欣然接过,摇开扇面,一缕檀香袅袅娜娜扑向鼻端,很是能熄掉人的火气,摇几下,凉风嗖嗖直灌衣领。

简拾遗在等我彻底凉快下来,我自然不好扇三下停半晌这?么?不给人面子,只得扇,扇得汗毛根根抖擞,最后扇出一个喷嚏。

“喝杯热茶。”简拾遗体贴地重新倒了一杯茶,推到我手边。

我合了扇子?从桌上扔给他,揽衣将自己重新裹上,直领变交领。眼睛一低,人家的小侍妾也是同外面那些人一般的穿着。心中顿时不乐。

见我面上忽阴忽晴,简拾遗忽做商榷的语气:“殿下气色不好,可要改日再问?”

“如意姑娘都跪了这?么?久,饱受煎熬,怎可如此不人道,改日还要人家跪一回。”我收袖,压在太师椅扶手上,凝视跪着的人,“如意姑娘,你?是自己坦白,还是由本宫来问?”

跪着的人沉默,垂头不语,这?俏生生的姿态一如往昔,任谁也不会轻易对她生疑,如此洁白无暇又无辜。我朝简拾遗看了一眼,他也正目光笼罩着?地上的人儿,如同在看一片由自己亲手培植起来的花蕾,如许温柔,如许熟悉。

“如意,你?不答殿下问话,那我便问你。”

地上的人儿身体微微一颤,终于开口:“……是。”

“昨夜,为验证花小姐的身份会否是公主,命你去查看殿下身上伤痕。你?既见了殿下真身,为何颠倒乾坤,故意瞒而不报?”简拾遗看着?如意,眼里的温柔渐渐褪去。

头顶温度渐退,如意似有察觉,两手无意识地绞着?衣带,依旧垂头,嗓音低缓:“奴婢是为了相爷……奴婢知晓相爷喜欢花小姐,想替相爷留下花小姐。”

同为女人,我并不意外,这?点确实在我猜测之中。倒是简拾遗忽然一愣,脸色泛青,“胡言!”

“奴婢没有胡言!”如意将头垂得更低,嗓子?带着颤音,一发不可收,“若是相府有了花小姐,相爷兴许会淡去心中一些念想,踏实过日子。兴许就不会时时郁症发作,兴许就不会罚奴婢一遍遍抄书,兴许就不会痛饮烈酒,兴许就不会辗转难眠……”

“砰”的一声,一只茶杯摔碎在如意膝盖旁,阻了她的妙语连珠。我手掐木椅,悄悄转头看向摔杯的人。

简拾遗眼如无边之海,荡起一只独木舟,无帆无桅,独自漂洋,没看我,只语气极压抑地对我说了一句:“这?丫头平日受我怨气太重,胡言乱语,殿下不必当真。”

我收回视线,淡淡唔了一声,“她姑妄言之,我姑妄听之。”

简拾遗缓了神情,淡了语气,问如意:“既然你如此希望留下花小姐,为何又要出卖她,向圣上告密?”

如意缓缓抬起低垂许久的头,空茫的眼里,忽然无征兆地滚落两串水珠,“是我。可相爷为何能这么?肯定是我?莫非你?从来都没有信过我?”

“你?是圣上的一枚棋,混在赐下的美人中间,论容貌,不是最瞩目,论聪颖,不是最顶尖。可若是挑不出你,我简拾遗如何做得一朝之相?你?们以为,宰执只需洞察天下,却不需洞察人心?”简拾遗冷然之极,“一百条要密,你?缄口不言九十九条,等待的不过是第一百条绝处杀机。可你不知,你?在等,我也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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