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墩云素来以胆撞天美誉自己,此刻竟周身起了寒针,刺得整个人在长凳间偷挪一挪。
柳白骨并未觉察沅殇鬼婴已经梦寐半醒,只觉得天下男人皆图色,而自己又偏生的芙蓉倾国,禁不住虚荣心作祟,想着逗一逗乐。
不觉挺胸敛腹,靠近着谢墩云的肩膀,表面上想要摸摸他怀中婴孩,实际上已然花枝倾斜,海棠醉倒。
“小哥哥的孩子长得真好看,真随了你的俊朗相貌。”
谢墩云就瞧着一片光洁的胸脯紧紧压来,肩膀头都发苏。
“长得还行,也还凑活吧!”不知道是说自己还是孩子的姿容,反正谢墩云潜移默化地离她远一些,顺手把怀里的娃娃推出去作挡箭牌。
柳白骨单腿跪在长凳一角,流纱裙发出婆娑轻响,佯装摸摸小孩子的脸蛋儿,惊得孩子一张小脸盘刷刷得白。
“若不,就是孩子的娘亲美若天仙咯?”
“没那种福气,没那种老婆……”
谢墩云整个人都不好了,不受控制地揩去额头汗滴,勉强挤出三颗白牙的笑意,朝柳白骨道,“小娘子这孩子长得也很……精神,她有爹吗?”
柳白骨一个肃穆,娇软的身子不再靠近。怀抱里的沅殇鬼婴自襁褓中挣挣跃跃,小被子俨然包裹不住。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谢墩云一脸表里不一的茫然表情,“老子就是想着,小娘子看着不像一般人家的闺女。”
“小哥哥眼睛蛮毒的,奴家确实并非小门小户出身的寻常女子……”
“不,老子说的不是门第,而是气!懂吗?是由里及表的浪气……”谢墩云翻翻手指,试图寻找一种最为贴切,而又不伤害人自尊心的话,最终定义为,“根那些想爬老子床的小蹄子散发出来是一种气质。”
”小娘子,你原是从花楼里连夜逃出来的吧?”
“是想趁夜里去寻孩子的爹吗?”
“那么多恩客,能轻轻松松确定是谁吗?”
谢氏三联抛一出口。
柳白骨原本就死白的面部肌肤完全变黑,她已经顾不得安抚沅殇鬼婴的不满,快手抄起桌上的烛台,准备脱手掷出。
谢墩云猴子一样炫了两转,从长凳移除十步外的距离,跟女人讲话尚算彬彬有礼道,“小娘子且住手,你我都抱着孩子不方便,你那火彤彤的蜡烛油撒在孩子身上倒也罢了,万一弄老子脸上,老子可就只有这一张脸能骗人……”
“滚!”
盛着蜡烛的铜镂台“哐当”砸去。
谢墩云跳着脚跑掉了。
瞬间黢黑的楼底,仅剩下柳白骨哼哧哼哧的怒息,若不是有沅殇鬼婴在,她一定会手刃那个泼皮无赖!
她从未在男人身上吃过瘪,难免气大,沅殇鬼婴唤她三次都未回应。
蜿蜒曲折的长发自莫名处倏地钻出来,发狂的野兽带着冥火一般的隐怒,分作两簇,左右勒死柳白骨娇细的脖颈。
“本宫说……你莫不是想造反?”
黑发一圈一圈缠绕在柳白骨的颈间,越收越紧,令人窒息。
柳白骨全然不敢辩驳,更不敢扯断脖间令人窒息的发丝,只如虔诚的膜拜,将沅殇鬼婴崇敬举在怀中。
直到留她一口残气,始才扯去乌发。
乌发发出毒蛇嘶嘶的声响,缓缓退却。
柳白骨登时跪在地上大口吸气,眼泪鼻子淌了一脸。形容死透一般。
抖瑟的手小心翼翼掀开襁褓,露出沅殇鬼婴青紫的脸庞。
目光灼黑,正杀得她无地自容。
沅殇鬼婴奶声奶气道,“白骨,你是本宫的好容器,可是你对男人的谄媚姿态……本宫不喜欢给一个有缺陷的人太多机会。”
柳白骨连连谢罪。
沅殇鬼婴不耐,“该看得可都看清了?”
“看清了,”柳白骨旋即收敛哭哭啼啼的表情,“确实半个影子。”不禁想起了谢墩云侮辱自己的词句如何无赖,恨道,“索性把那痞子杀了,半影的孩子抢回来。”
“不可……”沅殇鬼婴奶音一定,“那痞货的身上冥冥中存着除幻之器的味道,也不知属于哪路人马,你最好先跟着走,等他把孩子落单的时候,肆机再夺。”
一声盆碟碰击的声响,打断主仆二人的阴谋诡计。
响声是从后厨传来的。
店小二……
沅殇鬼婴呶呶嘴,黑洞洞的眸子泛出枯萎的光,“白骨你去解决了他,手脚快一点,本宫该就寝了。”
第二日天放大光,朝霞迎门时,谢墩云与白式浅装好行囊,趁早上路。
走走停停,终于到了刘庄,寻见了孩子的家人,谢墩云仔细交代,又把孩子在野店穿过的旧衣服和器物拿出作证,甚至以防万一还做了滴血认亲,一家老小这才半信半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