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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治丝益棼(1 / 2)


云殊华腰背挺直,心中不甚服气,面上却泰然自若道:“我与师尊一清二白,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们讲话无凭无据,我为何要因为这些龃龉秽语置气?”

他将地上的药包重新拾起来?,眯着眼质问:“舅舅先?前曾说过不会干涉我的决定,也?不会违背我的意?见?将我带回玉逍宫,今日前来?不会是要食言吧。”

“殊华拜入景梵门下后真是愈发?出息,如今都学会盘问舅舅了,”傅徇面露诧异,随即懒散地瞧了他手?中的药一眼,“你们五域中人当真阴险狡诈,拿你作诱饵诓骗我过来?,存着杀我的心思将我打伤,我却来?见?你一面都要受你的气,当真让人好生不爽。”

他说的是不爽二字,可脸上还挂着温润的笑,仿佛只是同?自己心爱的小辈打趣一般。

云殊华自然知道傅徇的话不能全信,但该有的面子还是要给:“舅舅法力高强,常人岂能伤您半分,况灵氏姐弟的主要目的是想要您的浮骨珠,并无夺命的心思。”

灵沧菏与灵绍逸不想杀他,未必江澍晚也?不想。

傅徇唇角勾了勾,只觉得这小外甥真是天真又可爱,被?人当了局中局的棋子还尚且不知,眼下又栽到景梵的手?里,也?不知何时?才能长大。

他向前走了几步,见?云殊华谨慎地连连后退,心中一沉,一股不悦感油然而生。

“躲什么,舅舅又不会伤害你。”傅徇长臂一捞,将云殊华的手?腕拽过,另只手?探上他的后颈,轻轻捏了捏。

浮骨珠尚在,看来?小外甥身体?中的秘密还无人发?现。

三指触及脉搏再探一番,又觉得那珠子蕴藏着的力量更强了,与先?前在玉逍宫的情况大有不同?。

傅徇心中纳罕,眸光中泄露出一丝惊喜,他隐隐觉得云殊华体?内有另一颗与浮骨珠性质大为相?似的法物与之遥相?呼应,两颗珠子互作补充,效果比之先?前好了数倍不止。

小外甥这副身子复杂得很,不仅有法珠相?护,亦有蛊虫作祟,那珠子护着他的心肺,蛊虫却啃食他的法力与精气,两种灵势在他体?内交缠,想他这些天应当痛苦极了。

傅徇心中微动,左手?拂上衣衫前襟,那其中藏着蛊毒的解药,正是他去而复返登上悬泠山,将灵绍逸与沈棠离打个措手?不及后抢来?的。

思忖间,少年极不耐地甩开他的手?,虽则语气之中听不出旁的意?思,眸中却掩不住浓浓的不忿之情:“舅舅举止过于怪异,若是想做什么直说便是,不要动手?动脚的。”

傅徇挂在嘴边的笑意?僵硬一瞬,左手?顿了顿,又放下来?,松开了对云殊华的桎梏。

罢了,左右小孩儿也?死不了,借此机会给些教训吃也?不错,省得以?后回了玉逍宫还一门心思想着逃跑。

不过云殊华是目前最有用处的一招棋,放在自己手?中不知何时?便会殒命,在景梵庇佑下,说不准还能瞒天过海,活到最后。

到底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人,倘日后自己看着他死了,定然神伤不已?。

傅徇挑眉,心上一松,当下只觉得自己善心大发?,开口道:“殊华,在这世上离了亲人,便再没有人能无条件对你好了,可千万莫让别人算计了你,明白吗?”

这句话说得冠冕堂皇,却不知他自己也?在算计自己的亲外甥。

云殊华被?戳中心事?,反驳不能,闭了闭眼说:“舅舅闯入幻境之中就是为了与我说这件事??”

“也?不尽然,不过是想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万一小殊华愿意?与我一道走呢?”傅徇诱哄地笑了笑,一双眼透过破败的门院看向正屋,慢悠悠道,“我能走入朔望,便有景梵一半的功劳,他那日在悬泠山上挟制灵沧菏,问出结界密语后便来?了此地。”

“算来?此结界再过几日将破,他明明可以?提前将你带出去,却并不动作,宁肯在这里承受磨人之苦,殊华猜猜是为何?”

“……”云殊华心如明镜,极力劝阻自己,不要受不相?干的人挑拨。

“我猜他是在等我,”傅徇轻拍了拍少年的肩,“如今我来?了,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师尊如何料到舅舅一定会来??”云殊华下意?识反问道。

话音刚落,他又觉得自己愚蠢至极,断不该问这种问题,答案早已?显而易见?,他是傅徇的亲外甥,若是在傅徇心中还有用武之地,便不会无人问津。

“自然是知晓我素来?疼爱你,所以?想试探试探你在我心中的份量。”傅徇胡乱笑答了一句,掐算着时?间,觉得目的已?经达到,大约也?该离开了。

“舅舅再问你一遍,是与我出界后好生修养疗伤,还是待在这伺候你的好师尊?”

云殊华默了一会,对傅徇远远地拜了一拜,道:“不论是哪条路,都是我自己选的,若此时?随您走了,我良心难安。”

“这倒也?确实?。”却不知那可笑的良心在他人眼中又值几斤几两,傅徇心中嗤笑,微微颔首。

他摆摆手?,转身向着镇子之外的方向走去,青衫衣袂飘动。

“那小殊华便在此受劫,若有天反悔了,可随时?回玉逍宫。”

云殊华不欲多听他继续讲话,单手?拎着一堆杂乱的物什推开院门,匆匆忙忙向后厨奔去。

他将置买来?的食物分类,装进数只洗净的箩筐中,算来?距二月初朔望镇开界还有约五日的光景,剩下的食材应当够用。

随后又把换来?的药材碾碎做成药渣,放入破砂锅之中熬了一副。他并不会做外敷的伤药,只求熬出来?的汤汁能对景梵的外伤有作用。

汤药熬好以?后,云殊华将其放在锅中温着,卷起袖子快步走至景梵屋中侍疾。

师尊虽只有背后有一道伤口,情况却比江澍晚更恶劣些,昏睡的时?间也?要更长。

到了夜晚,骤风忽至,月星隐曜,少顷便又下起了泼天的大雨。

云殊华将抱来?的几枝油桐花折下,放在屋中通风的小窗牖前,静静看着雨点垂落在地,或是顺着凉风迎面扑洒而来?,激得他打了个寒颤。

他本?以?为这只不过是一场同?前些天别无二致的暴雨,却不料雨停之后,天又下起了豆大的雹粒,待到夜半,竟然下起了大雪。

悬泠山南麓本?就四季如春,气候温暖湿润,下雪这种事?按理说断无可能发?生。

可当他推开屋门,独自踱步至檐下时?,凄厉呼号的冷风夹杂着雪片,一层层堆叠在发?顶与两肩,院中苍翠繁茂的绿树与积雪相?映,凑出怪诞至极之景。

云殊华连忙将自己屋中的棉被?抱出,一路小跑到景梵屋中,欲给他再添一层。

推开门,却见?景梵衣衫松散,正坐在床上调息,看上去像是刚醒来?不久。

“师尊醒了!”云殊华睁大眼睛,手?忙脚乱地将案上的煤油灯点着。

景梵微垂着眼危坐于床侧,墨发?三千披散在肩颈处,柔顺地挂在胸前,洁白的中衣贴身勾勒出蜂腰猿臂一般的好身材,其中仿若蕴发?着极大的韧力。

他听到徒弟的声?音,换息一瞬,没有立即答话。纤浓细长的睫羽颤了颤,平日里深邃俊挺的面容显出病态的苍白,在浓重的夜色中显出疏淡的柔和,并不冷厉。如此一看,颇像茶楼话本?中受了灾的病美?人,令人无端迸发?出几分保护欲。

云殊华不敢上前打扰,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他,好半天才想起还有汤药在炉火上煨着,那东西经不起反复热煮,尽量早喝为宜。

他冒着风雪走出去,不一会又裹了寒气回来?,通红的五指小心地端着青花蓝的瓷碗,递到景梵身前。

“师尊,这是徒儿换来?的伤药,对身体?没害处,您喝下吧。”

景梵目光落到他冷冻发?红的手?指上,接过碗轻声?问:“外面是什么天气?”

“外面在落雪,”云殊华摸了摸后脑,“说来?也?奇怪,为何这样?温暖的天气都能下雪呢……”

并无什么奇怪之处,乃是幻境在作怪,既然要做戏那便做全套,东域特有的雪景也?不能落下。

却不知灵氏女哪里来?的奇招,竟能将幻境做得以?假乱真,处处真如记忆中那般,不出半点错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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