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人也奇怪,不知什么时候皇后身边多了个小姑娘,奚绍却清楚其中缘由。
不过奚绍却不清楚,皇后让这孩子跟着汝南王出城,又送到他这儿是什么意思。但看了皇后随赏之礼里那一张字条,又清楚了。
“演,残。”
宫里暗探的字这样写道。
奚绍只四月初进过一次宫,对宫里的事了解不多,却已足够,全凭那位在深宫潜伏的暗探。
他们的交流不多,更多时候是看缘分,因为谨慎,交流的东西也往往两三个字概括,全亏了两人都聪明,常能听出弦外之音。
这字条的意思是,皇帝新得的那小儿子萧演,残了。
皇子的缺陷历来比较避讳,即使有也会被皇室,或者有心护持的权臣压下去。
当然,如今的太子除外。太子的蠢傻名声是自己作天作地作出来的,也从没有那个太子能让那么多老师请辞。
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都是东宫官职,均负责教授太子。
这位置上,前有山涛,后有卫冠,连杨骏也担过太子太保,如今见没有老师肯教,只能找两个藩王,自家人不嫌自家人,任了太傅教授太子。
真可谓,流水的太傅,铁打的太子。
这位萧演突然残疾,皇后又将蒋俊送来自己这里,想必是为了避祸。
杨芷是真疼爱这个孩子,但是这孩子的爷爷蒋朝是谋害齐王的凶手,余孽身份使得皇后不敢托付宫里的人。
她也信不过父亲杨骏,这孩子蒋朝不托付给杨骏是有他的道理的,杨骏此人心思狠毒,这样一个把柄恨不得除而后快,故而皇后也不指望杨家。
宫外还有熟人,却也不托付贾家郭家,除了郭槐善妒名声在外,恐怕还有一个原因。
赵美人得罪了贾南风,赵家两个女儿因此惨死,生下的孩子也残疾了。
如此种种,奚绍料想残害萧演的人,许是就是贾家那位。
“皇后倒是真信我。”奚绍看着这姑娘跑跑跳跳,有些头疼,说这一句不知是讽谁。
以上猜测奚绍自是在心中自己消受了,这实在与他无关,皇后托付这蒋俊,随行的太监也只道,“劳烦先生,只是避两日风头。”
这皇帝老来得子,孩子又突遭横祸,自然宫里要一番折腾。
皇后为求稳当,自然要将蒋俊送出,只是不知道这来日方长,日后这孩子又要以什么名头养在宫中呢?
“哥哥,俊儿见过你!”
那日在蒋氏医馆,他们的确打过照面。
奚绍敷衍的笑着点头,想了想又认真道,“应该叫叔叔。”
他如今二十四岁,再过三四个月就二十五,这小孩子看上去才五六岁。
蒋俊拨浪鼓似的摇头,“太子只让我叫他‘哥哥’,你跟他一样,为什么你就要当叔叔?”
墨书啧啧称奇,“这也太不要脸了。”
太子萧衷如今二十出头。
奚绍淡淡看墨书一眼,朝蒋俊十分含蓄的道,“他可能,不太分得清吧”
这竹园一直安静,如今多了个性子活泼的小孩子打打闹闹,也挺有意思。
“谁说的!”蒋俊小手摆了摆,手里的泥巴溅了起来。
“他可聪明了!”
“娘娘宫里的茶放的生了涩,只有太子哥哥一个人喝出来了!”
奚绍愣了愣。
“不就是苦吗,我也不爱吃苦的。”墨书毫不在意,他觉得自家先生才担得上“可聪明了”这几个字。
那日皇后派人来接萧衷回宫,做的食盒一个是太子的,一个是奚绍的,太子的吃食大多重甜。
蒋俊嘟起嘴,“可是爷爷说会品茶的小孩子聪明。”
她家爷爷爱喝茶,还给自己做茶糖,那天萧衷抢她糖吃,她还说那个哥哥不识货。
墨书是个小孩子心性,争道,“我家先生也会喝茶,还会煮茶!”
奚绍看着这两个小孩子争,啼笑皆非,只是静静的坐回去,神色有些复杂。
说起来,齐王死之前,他倒是经常遇见萧衷。
刚进宫就跟他撞上,出宫也跟他撞上,去医馆拦蒋朝时撞上,回竹园他也跟着,就连椿居试萧越时他也在场。
奚绍突然觉得脑子有点乱。
他从不把这人放心上,如今细想起来,却突然觉得,这人怎么跟幽灵一样,哪里都有他。
两个小孩子还在面前吵吵嚷嚷,奚绍微微皱了皱眉,起身走远了些。
自齐王死的那天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萧衷了,据说这位太子是收了性子,规规矩矩待在东宫了。
奚绍坐在青石板上,身边是潺潺水声。
那晚萧衷跟着回竹园,问过他,有没有看懂那张纸。
“正阳槐舞,渡风劳逸。”
清画是画师,常看事物的结构,她说可能是“藏头诗。”
奚绍当时觉得没这么简单,如今再看,“正,渡”,再看尾巴,“舞,逸。”
“正度,无意。”
(萧衷,字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