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笑支着头,想了想,又自语道:“怪不得。”
唐芊芊问道:“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以前有后宫干政,外戚专政,宦官专政……你看,司礼监、内阁制度就很有道理,身在其中才知道古人真是太聪明了。”
唐芊芊懒得理他,随手将一道公文摊在他面前,道:“这是刚送来的加紧文书,这事我处理不了。”
王笑低头看了一会,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这还不算大事?”
“朝鲜与建奴联合对付我们皮岛的守军,意料之中。”
“虽是意料之中,却相当棘手,你打算如何处理?”
王笑道:“我不处理,修书一封给秦山河,让他看着办,要钱要兵要粮要炮只管开口。”
唐芊芊眉头微蹙。
王笑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做事习惯事必躬亲,事无巨细总要亲自过问,交给别人不放心。这样太累了,没有必要……”
唐芊芊恍然有所悟,反问道:“那你为何不放心由秦山海挂帅北上?”
王笑抬手一指她,有些无言以对。
“请国公回答。”唐芊芊又笑道。
王笑突然俯身在她嘴上啄了一下。
“讨厌……别闹了,早点把事情处理完……”
过了一会,王笑将手里的公文一丢,不耐烦道:“不处理了,一天到晚活得和老头一样。来人,把这几摞文书都抱到齐王府去。”
唐芊芊也不拦他,只是看得颇为有趣。
王笑此举看似孩子气,但以他如今的权柄,只要不是长年怠政,偶尔放手一两天倒也无伤大雅。
交代过官吏把文书都送到齐王府,王笑拉着唐芊芊的手,道:“今天带你去大明湖泛舟。”
“真的?”
嘴里“真的”二字还没出口,门外忽然一声通传。
“报国公!贺大人派人来传信……”
“进来吧。”
一人进到大堂,正是贺丰收,一脸风尘仆仆地行礼道:“见过国公,我家九爷的船队两日后即回到莱州,他派小的乘快船先来通禀一声,这次事情办得顺利,卖出的货物得银丰厚,国公要的火炮也都备齐了……具体的他下船后会马上赶来向国公汇报。”
王笑略作沉吟,缓缓道:“你再辛苦一趟,先赶回莱州,告诉贺琬不必过来。我亲自过去一趟……”
唐芊芊目光看去,只见王笑此时脸色郑重,与刚才的惫怠模样完全不同。
王笑与贺丰收又谈了几句,才让贺丰收退下,又有人上前禀报了一句。
王笑听罢,微微叹了一口气,看向唐芊芊,道:“这次是不能陪你泛舟大明湖了。”
唐芊芊微微一笑,既是意料之中,也微微有些遗憾,道:“看来,是我义父的旨意到了。”
“不错。”
“那……”
唐芊芊忽然一拱手,道:“江随幸得国公知遇之恩。今不得已,向国公请辞,乞与朱批。”
王笑看了她一会,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
他其实知道唐中元给唐芊芊的旨意今天会到,有心带她出去逛一逛,结果有事一耽误,避也避不开。
唐芊芊解下官帽放在一边,上前牵起王笑的手,笑道:“好啦,你别闷着脸。我先去驿馆,下午就再过来见你了。对了,你准备一下,要给我这个大瑞的七殿下因有的礼数……”
唐芊芊离开之后,王笑独自站在大堂之上看着沙盘。
不多时,堂外又有一声通传,声音急促。
“国公爷,秦帅求见。”
王笑有些诧异,转头看去,只见一员高高壮壮的兵士大步走进堂,甲胄上风尘仆仆,脸上都是汗水。
王笑却是不认得这人。
接着,这壮汉转过身,只见他背上背着的正是秦山海。
王笑忙拔了一条凳子扶秦山海坐下,叹道:“秦帅怎么来了?”
秦山海连着赶了一天一夜的路,脸色疲惫,愈发显得老态。
他只有一只手,行不了什么礼节,只是拉着王笑,道:“末将擅离职守,请国公恕罪……”
“秦帅只管说吧,何事要让你亲自过来。”
“建奴与反贼在北方鏖战,消息前几天就传来了,国公有何打算?”秦山海缓缓道,“听说反贼的使臣到济南也有几日了。我与军机处商议,皆认为当此时节应联寇抗虏,不知国公意下如何?”
连着两个问题,他并不是真要王笑的答案,只是想确定方略。
王笑点点头,道:“不错,我也是此意。”
“末将以为国爷会召我等商议,等了几日未见传唤,因此不请自来。”
王笑微微皱眉,踱了两步,缓缓道:“我还没想好。”
“军情如火,应速作决断才是……”秦山海话到这里,忽然停下来,又道:“其实国公早已有布置了吧?皮岛与莱州此时应该已经收到命令准备起来,粮草也在启运。国公唯一没有决定好的,怕是只有‘由谁领兵’一事?”
王笑默然片刻,点头道:“不错。”
秦山海叹息一声,道:“我这身子骨,让国公不放心了啊。”
“秦帅休要如此说。”王笑道,“我并非信不过秦帅。”
“既如此,老夫请命挂帅,求国公应允。”
……
好一会儿,王笑摇了摇头,道:“这一仗不好打的。”
“老夫以性命担保,誓拦下建奴于山东之外。”
“秦帅连夜赶来,先歇息两日再谈可好?”
“老夫只是不明白,国公到底在顾虑什么?”
王笑又沉默了一会,缓缓道:“我说不上来,但预感不好。”
他看着秦山海那张老脸,又道:“我亲自去的话,我觉得我能活着回来。”
秦山海笑了笑,眼睛旁边的皱纹很深。
“国公爷是担心老夫死在战场上?”
“秦帅该知道的,此次建奴入塞,是决下攻取中原……”
王笑话到一半,看着秦山海眼中坚定的神情,嘴里的话又说不下去,话锋一转,道:“秦帅连夜赶来,不也是怕我亲自挂帅,就再也回不来了?”
“不错。”秦山海道,“老夫可以死,国公不能死。”
“我如果说我有气运呢?你看,关外那次我都活着回来了。”
“老夫不信气运。”秦山海神色坚决。
王笑心想:“我也不信气运,但我有老相好在那边,万一战败还有一线生机……”
此时张嫂正在王珰院子里扫地。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主子就是王笑的老相好,也不知道王笑正把她的主子形容为‘一线生机’。
院门外响起马车的声音,张嫂知道是王珰的夫人碧缥回来了,忙放下扫帚去开门。
碧缥今天回了王家一趟,说是要去大堂嫂面前好好夸夸王珰,省得回头王家老爷找王珰麻烦。
张嫂本想跟着去,顺便打探一下王家的情况,可惜,碧缥不带她,原因也不说。
事实上,碧缥是嫌张嫂的模样土里土气,带回王家丢人……
开了门,果然是碧缥回来。一个丫环从马车里探出头说道:“张嫂快来帮忙提一下,夫人从主家带了不少东西。”
张嫂当仆妇也当了一阵子,不用人说,早已很是自觉地去搬东西。然而,车帘一掀,她却是愣了一下。
只见碧缥手里牵着一个小姑娘。
“这是张嫂,你别怕。”碧缥对那小姑娘说了一句,又转头对张嫂道:“今日我出门惊了马,亏得这小姑娘的叔叔救了我,她叫哑女,命不好,遇到一个坏心的婶婶不肯让她叔叔养她,以后就跟着我们了……”
张嫂愣在那里,眼睛都有些发直。
马车上的小姑娘十来岁模样,脸上脏兮兮的,低着头,样子怯生生的……但张嫂第一眼就愣出来了。
这明明就是塔娜。
——死侏儒,自作主张跑过来干嘛?